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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夜里偷来看
 走上前,一把揪住青丝细发,叫一群家人妇女:“快将人衣服剥了,我慢慢地安排他!”一个个如狼似虎,扯的扯,剥的剥,只落的贴身紫罗袄儿,闹的哭的成一块。那卞千户娘子正预备来见,听的女儿一片声叫“皇天救命”往外跑不迭,撞见正打哩,只得上前硼头撞在地下,遮护他的女儿。

 宋夫人问道,才知是香玉的母亲,越添恼怒,即取大在手,一顿好打。多亏房主人婆来救开,推着走在屋后去了,即时取布衣两件,与香玉换了,扶在马上回宅去了,孙媒婆正在楼上吃喜酒,两三不回家,也骗了许多喜钱,见太太到了。

 唬的钻在底下,筛糠似颤,那敢出头。等的太太上马回去,方才钻出来,一道烟走了,这卞千户娘子怎肯干休,一直赶往孙媒婆家去,拚命要人,哭出门来,母子不能相顾。

 在旁观看的人,无不嗟叹,说金公子没有主意,坑陷这母子二人。有诗叹曰:宝钗重合两无缘,鱼在深潭雁在天。

 得意紫鸾空舞镜,传言青鸟怕衔笺。金盆已覆难收水,玉轸长抛不续弦。若向靡芜窗下过,遥将红泪洒穷泉,原来世上恩仇聚散、荣辱祸福,有一定的因果,不是偶然相聚的。

 这香玉一见宋夫人,便觉有些发凛然,十分恐惧,一似前生欠下他的债一般,那夫人见了香玉,一似积世的夙仇,不知气恨从那里来,就是妾不相容,也要慢慢的布摆,岂有一见就凌辱到这样的?自有前因在后案不题。且说宋夫人把香玉扶在马上,蓬头散发,穿着上下布衣。

 到了宅中,宋夫人正面坐下,叫香玉跪着,即时剥去底衣,出那白光光、脂滑玉润的皮肤来,取过一马鞭子,不用三推六问,尽力的打了一百,只见皮开绽,浑身都是血口子。

 看了香玉的香云细发滚在地下,有二三尺长,一时气愤填,即取剪刀一把,将他头发剪下,用火烧了。

 做了一个髡头婢,使两个丫鬟押着:“在厨房烧火做饭,到夜间推磨打更,要他活受,不许他死。”即时逐在厨房啼哭去了。

 那宋夫人一时起,忙叫家将:“各处找寻金二官人来,我和他讲话。”那金二官人知他平的利害,不知走往那里藏躲去了,当时有两个厚友,一个是闻人公子,一个是诸葛舍人,俱是皇朝勋戚大臣家儿子,因此与金二官年齿相同,不上二十岁,终在勾栏里串,是一群狐朋狗,极相厚的。

 那一时,金二官人不敢往别处去,从后门上了马,走到闻人家里,一个脸似腊查般,唬的焦黄。闻人公子接着,问道:“新人还在楼上,因何不伴他,过了三就下楼来?”

 金二官人只不言语,一似吊了魂的一般,闻人公子笑道:“想是那话儿藏不住,你家太太有些决撒了?你快实说,我们好救你。”金二官人眼落泪道:“如此这般,我顾了我走了。

 不知他母子们怎么受气哩。央你使人儿,去天汉桥王家楼下打听打听。我的人吓破胆了,杀了他也不肯去。”闻人公子说道:“待我使人去问一声。

 哄的人嫁了,你可做不下主儿来,你也要凭天理!”一面使人探听去了,不上两个时辰,那人回来说:“太太回宅了。”把凌辱香玉、剥衣采打说了一遍。这金二官人只是哭,全说不出话来。

 又听得说差人各处找他回家,问闻人公子讨出一被来,蒙头而睡,再不敢出房门去。闻人公子笑个不住,大家商议,无法可救。

 这卞千户娘子走到孙媒婆家里,打个粉碎,硼头散发,不住的叫:“皇天杀人!我家与你这老妇有甚冤仇,把我女儿填陷,送到鬼门关上去了?我今死也死在你家里!”

 那左邻右舍一齐来劝,才知道孙媒图媒钱,骗了他家女儿,嫁在有名的母夜叉家,是城中第一个打老公的太岁,谁敢惹他。

 卞寡妇在孙媒婆家寻死上吊不题。却说香玉姐受打不过,到了厨房,只在灶前倒卧,浑身是血,抬不起身来。就要寻死自尽,如何得手?又有两个大丫头时刻不离,和他同起同坐。

 众人见他受此苦楚,也有怜恤的,却惧怕太太,谁敢和他说句话儿。又怕他死了,送些汤水与他吃。香玉只闭着两眼不开。没奈何,抬他上炕,朝里和衣而睡。

 香玉心中思想:“我今断送性命,也是前生命定。自己不想死在这里,我的母亲不知在何处?”

 不觉哽咽失声,眼泪如涌泉,又怕太太听见,只得暗哭。到了夜半三更,要起来寻个自尽,只觉两手难抬。和衣睡去,忽然见一个人,武官打扮,戴顶将巾,有六十多岁,口白须,领着个五六岁的孩子,上前问香玉道:“你跟我家里去罢。”

 香玉不敢近前。那孩儿上前,香玉忙去抱他,只见一个妇人,头挽油髻,面搽铅粉,穿着些怪绿乔红的衣裳,上前把孩子夺了,却来揪住香玉道:“你还我的命来!

 你前生和我在南宫吉家,同那红绣鞋妇,害了我一世,你却又卖了我到守备府里来,将我剥衣痛打,凌辱彀了,却又卖在烟花巷里。受不过虔婆打骂,自缢身亡。今你也来还我债了!”

 说毕话,拿起一个槌,采倒就打。香玉抬头一看,这个妇人不是以前的模样,只见赤面黄睛,一个别人变的和宋太太一般打扮。那武官孩儿都不见了,香玉大叫一声,痛哭而醒。听一听正打四更,香玉才想道:“这是我的前冤,该来还他了。”

 祸有因缘怨有,此身虽异旧冤存。强梁当谁能敌,软弱今生又被。如意不忘人彘恨,鲁庄还化野猪魂。

 始知万事宽平好,结草犹存魏颗恩,原来香玉本南宫吉家红香一转,当嫁在守备家,曾把袁玉奴痛打凌辱,以报私仇,后又卖与娼家缢死,以此今世玉奴托生在北方之地,来报红香杀身之恨。

 他是夙冤,自然见面就怨起来,这梦中的武官,就是刘守备,领着红香生的儿子,未免有夫子母之情,所以要他抱着。

 被袁玉奴现了真身,指出前仇,才知道宋夫人一场仇恨,冤有头债有主,不是偶然的。香玉从此吃了长斋,不生嗔恨,说是我前生的孽,埋怨不得别人,也就灶前烧火,同众人做饭殷勤,全没有怨恨的心,闲了口里念一声“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”

 这是一番忍辱功德、忏悔的道常因此,香玉后来还得解苦厄,归了佛教。不知后来性命如何,子母甚相见。正是:月正团圆,一片浮云生障翳。花才烂漫,九秋风雨折枝条。且听下回分解。

 ***原来侯瘸子买礼来鲍寡妇家看岳母、媳妇,反被一顿凌辱,回家向亲戚们告诉,傍人甚为不平。也有说:“你从幼定的亲,谁人不知!

 现有本夫,无人敢来娶,到底是你的老婆,只是你穷了,娶来不能度,也是枉然。该央人去和他说,不如招赘进去,与他做二年生活,准算财礼,三年后成婚,到可长久。”

 也有说:“你丈母嫌贫爱富,既不肯认女婿,定然要嫁个好硬主儿,住你不敢告状。不如趁此机会,先告他个赖婚图财。一张状子到了开封府里,官府再没有拆散姻缘的。

 当官领了来,好就留在家里,如不好,还嫁他几十两银子,也不折了志气。”侯瘸子气忿不过,即走去寻开封府前一个写状的侯小川,是他一家堂伯叔哥哥,告诉了一遍。小川道:“这状极有理。咱侯家就没有人了?白白的着人家赖了老婆去,也抬不起头来!”

 即时买了一张纸来,写道:告状人侯朝。告为赖婚图财事:朝系千户营侯指挥之子,先年,父定鲍指挥女丹桂为,媒礼不欠,有原媒张氏证。

 今经多年,因父任山西守备,丧后贫穷,意在赖婚转嫁。本月朝备礼登门,反行凌殴,两邻吴大证。坑赖婚姻,律有明条,哀天电审,含冤上告。

 被告:鲍寡妇丹桂姐干证:张氏(系原媒)吴大(系邻佑)原来开封府知府姓邬名元勋,是湖广人,系杭州将军子。

 因年老不能出征,升在东京开封府。为人七十年纪,生的红面糟鼻,老而贪酒,见了妇人不分美恶,绰号“老臊狐”又不识字,断事糊涂,随手就忘,以此城百姓起一个浑名,叫“乌黑天”

 那抬出放告牌来,侯瘸子随着众人进去,递上状,有衙役传了话,说是告丈母赖老婆的。知府大喜,即忙出票拘拿,无非差的张千、李万,出牌来。

 随着侯朝上西河崖大觉寺边去拘提。鲍寡妇娘子自从搬移在三教堂东边,一面与大觉寺为邻,一面在书房间壁,又是几间破坏空房,孤孤□□,无人作伴,逐宅院子里瓦,不得安静。

 又因丹桂姐遭了一场魅,怕了,夜间怕鬼,只得娘女二人同寝歇。这丹桂姐从香玉嫁后,不得信息,时常牵挂在心,每夜听得那书房里笑声歌声,和那木鱼经声,心里不住动火,常是二三更天,翻来覆去,睡不合眼。

 他母亲心里愁着侯家女婿告状,没没采,睡的鼾鼾去了,不管那桂姐长吁短叹,整夜里心想个情人儿,恨不得早早完了心事。

 正是秋尽冬初,夜长昼短,如何捱到天明。正然胡思想,似梦非梦,只见一个女子声音,像是香玉姐一般,在窗外细细叫道:“丹桂姐,你起来,我是香玉,你的妹子。如今金二官人不在家,大娘又往母亲家去了,夜里偷来看你,还有件好事儿和你商议。” HuX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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