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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5章 一边拿着巾帕
 舍中只点了一对白森森的蜡烛,两侧一边坐着一群黑衣内侍,另一边是一群彩衣宫娥,他们脸上戴着白纸做成的面具,上面用浓黑的墨笔画着眉眼和大笑的嘴巴,就像木偶一样。

 动作僵硬地举笛抚弦,击鼓打铙,乐曲声如泣如咽,鬼气森森。一名内侍同样戴着苍白的面具,只出一张血红的嘴巴。

 他面朝着御榻的方向,嘴巴一开一合,用尖哑的嗓音唱着赞咏的燕乐,但他的声音与口型丝毫对应不上,赞咏声似乎来自光明无法映照的幽冥,而他面向君王所吐出的,却是最毒,最凶残的诅咒。

 御榻前方的漆几上,正上演着活生香的一幕,一名珠冠凤钗的皇妃玉体横陈,正被一名瘦如骷髅的老太监在身上,一边,一边用没牙的瘪嘴亲吻她的红。鱼弘志怔了半晌,才依稀认出那人的面容,“刘…刘克明?”

 那老太监抬起皮包骨头的头颅,头顶只剩下几肮脏的白发,他粲然一笑,嘶哑着嗓子道:“小鱼子,是你啊。”鱼弘志脸上扭曲了几下,忍不住道:“你不是投井死了吗?”刘克明发出饿鬼咽般的声音,“我已经死过了…”

 鱼弘志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。这个刘克明,原本是李昂之兄敬宗皇帝的宠信太监。结果却是他亲手弑君,缢死敬宗。

 事后被王守澄、鱼朝恩联手讨平,投井自杀。鱼弘志当时还亲眼见过那具泡得发白的尸体,不料这个弑君的凶手竟然死而复生。

 只不过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君王心腹,宫中红人,此时已经瘦了形。连眼皮都只剩下一层薄膜,松松跨跨地覆盖在眼球上。“时辰已到…”一个森尖厉的声音响起。

 两侧的曲乐瞬间停止,戴着面具的内侍与宫娥都静止下来,指在弦上,悬笛侧,木偶般保持着凝固的姿态。

 程元振抬起托盘,刘克明伸出枯骨般的手指,拿起朱漆盘中的白绫,像套一只羊羔般,套在身下那名皇妃颈间,一边动,一边用缓慢的动作,狞笑着一点一点绞紧。

 那皇妃红张开,香舌越吐越长,混着血沫的口水从角淌下,在粉腮上留下一道血痕。她瞪大美目,赤起伏着,极力想要呼吸,脖颈却被白绫越束越紧,深深勒进肌肤。

 鱼弘志认出那名皇妃是王德妃,当初也是圣上的宠妃,还曾给圣上诞下过子嗣,只是被杨贤妃后来居上,夺走了君王的宠爱。若非杨贤妃失踪,今夜被缢杀的,也许就该是杨氏了。

 李昂眼珠动了动,酒从他口中溢出,顺着龙袍直淌下来。白绫越绞越紧,王德妃脖颈几乎被勒断,美目中出难以忍受的痛楚与恐惧,伸出的香舌颤抖着。

 被刘克明一口咬住,他一边用没有牙齿的牙龈贪婪地撕扯着,一边用力一拧。王德妃身子一阵痉挛,美目中的光彩像熄灭的烛火一样消失,乌黑的瞳孔缓缓散开。

 “就是最后抖的这几下最。”刘克明吐出香舌,“咯咯”怪笑道:“像是要把老子给夹断一样…”

 刘克明抬起身,出身下一截牛角,那支牛角几乎整个嵌入皇妃体内,在她雪白的腿间留下一片殷红的血迹和一团黑糊糊的突起。“…拔都拔不来。”“俗缘已断,恭送陛下,升云上仙。”尖厉的声音再次响起,唱白般拖长了腔调。

 程元振捧起托盘,递到鱼弘志面前。朱漆托盘中只剩下一支尺许长的金匕首。鱼弘志心一横,拿起匕首,一步一步往李昂走去。

 鱼弘志手心里是冷汗,滑得似乎握不住匕首。裆里的渍和血污粘结在一起,已经失去温度,其冷如冰,每走一步,都传来冷入骨的寒意和剧痛。

 罗令双手放在边,把手指在嘴里,惊恐地瞪大眼睛。两位皇妃纤美的玉手捧起七宝琉璃杯,哭泣着送到君王嘴边。

 唐皇神智昏沉,颓然望着这一切,任由酒从口中滴落,眼中毫无生机。两侧内侍宫娥木然不动,白纸面具上一张张咧开的嘴巴,仿佛正在无声地大笑。

 白色的素烛上,昏黄的光焰闪动着,越来越小。长长的影子投在重叠的帷帐上,越来越近。晦暗的烛光下,金灿灿的匕首高高举起,接着,鲜血扇面般飞溅而出。***

 大明宫。丹凤门。把守宫门的是左神策军将领杨镇,见到车马过来,立即上前拱手行礼,禀报平安。仇士良随意摆了摆手,车马驶进宽广的门。门正中几块青石板刚被掘过,土色尚新。驾车的内侍回头小心看了一眼,仇士良冷哼道:“轧过去!”

 内侍不再言语,驾车从埋着刘贞亮尸骸的位置碾过。车声辘辘,仇士良眉头微微跳了跳,王爷把刘贞亮活埋在此处,固然是教这逆贼做鬼也不定宁,又何尝不是给宫里立规矩的?

 自己若是不辗过去,周围这么多人盯着,万一传到王爷耳中,那便是心存怨怼,忠诚可疑了,可惜姓田的没埋在这儿,不然在他坟头上跑趟车,那才过瘾。进门后换了肩舆,仇士良斜着身依在软靠上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
 此时身处宫,左右都是最贴心的义子义孙,安全无虞,心情放松下来,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。

 肩舆旁,义子义孙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宫中诸事。仇士良懒洋洋听着,无非是各人分管的差事,或是宫里一些闲话,倒是别有一番温馨的氛围。

 忽然有人道:“听说王爷备的两条白绫,你们说,是留给谁的?”一名内侍道:“应该是萧太后吧,她教子不严,也是死罪。”

 另一名内侍道:“萧氏出身微,当初说民间还有个弟弟,失了音讯,皇上寻来寻去都是假的,都闹成笑话了,依我看,王爷根本没把她死活放在眼里,哪儿用得上白绫?”又有人道:“莫非是太皇太后?”

 “不会吧?太皇太后可是郭家的,穆宗、敬宗,还有当今那位,都是她的嫡系子孙,一辈子的荣华富贵,连王爷也得给她些面子。”有人突发奇想,“会不会是绛王?”“欸,这可保不准。

 绛王是穆宗的亲弟,太皇太后的亲子,敬宗驾崩那年,不就有人想立他吗?”“不会吧?听说田老狗跟绛王走得近,如今田老狗都没了,哪儿还有绛王的份儿?”“你也知道田老狗没了。

 就算立了绛王,功劳也是王爷…还有爹爹的。”那内侍赶紧添了一句,谀笑着说道。仇士良心下微动。李昂没有子嗣,驾崩之后,最近的要数几个同父的兄弟,江王李炎,或是安王李溶。

 其次是本家的侄儿,敬宗之子陈王李成美,但作为宪宗与太皇太后的嫡子,穆宗的亲弟,绛王李悟的资格也是极硬。

 这些亲王里头,李炎锐气外,不好拿捏。安王李溶与陈王李成美都被李昂事先做过文章,说要立他们当皇太弟、皇太子。不管真假,人情已经用过,这份拥立之功落到自己手里,就薄了许多。

 倒是绛王李悟,上回倒过大霉,如今是个冷灶。田老狗已经成了死鬼,他辛辛苦苦栽树,最后让自己把果子摘了,想想都美得紧。仇士良越想心思越活泛,周围的子孙们还七嘴八舌说个不停,忽然一个名字传进耳中,仇士良一下坐了起来。

 “太真公主怎么了?”周围的内侍面面相觑,最后有人小心道:“孩儿方才说,两条白绫,保不定是给杨公主留的…”仇士良脸颊动了一下,声道:“给我说清楚!”

 那内侍扑倒在地,“孩儿是胡乱说的,爹爹息怒。”仇士良劈手一掌把他打得跌倒,然后沉着脸靠回舆上。过了过会儿摆摆手,“这事儿不许再提。”

 众人连忙应是。仇士良脸色阴沉,心里却在打鼓。王爷不会真跟太真公主对上吧?他知道,太皇太后是被太真公主护了下来,要立新君,礼仪上少不了太皇太后点头。

 太真公主若不肯让步,王爷也是为难。可太真公主身后站着卫公,不搞定卫公,怎么对太真公主下手?王爷亲身造访天策府,莫非立了什么约?不然为何一回来便大开杀戒?仇士良眉头越皱越紧。

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远远传来,令他身体一抖,尖声叫道:“出了何事!”旁边的内侍连忙道:“回爹爹,是金吾仗院,下面办事的,正带着推事院的人审问那帮死贼囚。”

 仇士良抬眼看去,夜下,左右金吾仗院灯火荧荧,高墙内隐隐有哭嚎声、哀求声传来,想到受刑的都是那帮该死的,仇士良转忧为喜,忽然又想起郄志荣提过的话头。

 “李训那狗贼呢?”“已经按爹爹吩咐,关进金吾左仗院。”仇士良叩着扶手道:“听说那狗贼家的小娘子偷藏了玉玺?”

 “爹爹无所不知!”那内侍笑道:“那小娘子得跟朵花一样,略一动刑就哭得梨花带雨。七哥他们了张破席,叫她,剥开娇滴滴那花儿,大伙儿挨个搜了一遍,用过的都说好。

 这会儿时辰尚早,想必还在审着,爹爹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?”“这帮猴崽子…”仇士良笑骂一声。众人心下会意,肩舆随即右转,往金吾左仗院行去。刚到中途,一阵闷雷般的铁蹄声轰然响起,众人停下脚步,讶然张望,只见一队衣甲煊赫的人马从金吾左仗院后驶过,二百骑在前,三百骑在后,中间拥着一座碧玉乘舆。

 乘舆四周垂着厚厚的帘幕,几名宫人步行相从,她们哭泣着攀住舆杠,一边拿着巾帕,擦拭舆中滴落下来的血迹,一路上呜咽不绝。 Hux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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