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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四四节 “诱饵”
  没人真的不怕死,老兵只是经常面对各种危险,见惯了生生死死,有更多的经验而已。

 当出现一种新的危险时,老兵们同样会紧张,不过他们知道害怕没有用处,所以会强迫自己保持镇定。

 吴老兵从军四年,从死人堆里钻了几个来回,对战场形势的研读能力甚至超过了汪克斌这个武进士,见到清军如此凶猛的炮灰准备,加上敌我双方频繁的调动部署,他仿佛嗅到了一丝浓浓的血腥气,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。

 鞑正在分兵,看样是要包抄楚军阵地的右翼,与之对应,楚军方面的葡萄牙兵也被调去防守右翼,正面防线只剩下王奕的火队,未必能挡住清军的进攻。

 以前如果碰到这种情况,要么会让火队及时后撤,要么调其他的步兵来增援,总之不会让火兵和敌人进行搏战,但此刻摸着后挂着的五式刺,吴老兵有一种强烈的直觉,长官会采取一种全新的战术,火队要拼刺刀了。

 嘴上虽然不说,心里却觉得没底,吴老兵刚刚加入恭义营的时候,当过几个月的长兵,并不害怕搏战,但其他的弟兄们大都是生手,直到最近这段时间才开始恶补拼刺技术,从来没有捅过真人。

 拿着火铳远远的击,和面对面的用刀捅人,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,吴老兵头一次对火队的战斗力产生了怀疑。

 “给你,这是从队总那里要来的,别再打飞了。”

 火队上战场的时候,总会带一些常用的配件,通条就是其之一。吴老兵去王奕那里要来一,交给汪克斌。

 这是另一件麻烦事——王奕在战前和他打过招呼,朱华珪和汪克斌都不是普通人,让他盯紧些别出事了。吴老兵虽然感到很头疼,却无法拒绝长官的命令。只好把他们两个编入自己的拼刺小组,直接照看和保护。

 与上次炮击不同,清军这次炮击持续的时间更长,瞄准的目标也变成了火队的阵地,没有理会吉安营的营寨。连续的轰击之下,火队的阵地几乎被犁了一遍。士兵们藏身的战壕似乎已经变成了废墟。

 战鼓敲响,清军排成整齐的队列,兵分两路,发起了第二次进攻。

 一千名清军负责迂回攻击右翼,位置相对突前,距离吉安营的营寨大约一百步的时候。营墙上的抬再次打响,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,清军的大炮一停,抬队又回来参加防御了。

 一百步的距离稍远,抬的命率大幅下降,好在清军的队伍层层叠叠,弹横飞。同样造成了不少的杀伤。

 清军对这点伤亡并不在意,有人弹倒地,后排的士兵立刻补位,队伍的行进速度却没有任何改变,继续向火队的阵地前进,抬速过慢的缺点暴无遗,对上千人的进攻部队来说,一次被打倒二十个人左右完全可以承受。

 石鼓山上,耿仲明一直在观察楚军的动向,看到对方既不增援。也不撤退,感到非常疑惑,反复猜测汪克凡的意图——只凭火兵坚守阵地,却不派步兵增援保护,要么是过度自信到了愚蠢的地步。要么是故意卖个破绽,示弱敌。

 汪克凡可不是个愚蠢的将领,耿仲明盯着吉安营残破的营寨,目光若有所思,考虑了片刻对左右说道:“传令炮车队,继续轰击明军后寨,再告诉孙将军,小心敌人出营逆袭…”

 示弱敌,就是为了突然反击,明军的反击部队如果存在的话,肯定就藏在吉安营的营寨里。

 令旗挥舞,草桥对岸又响起了隆隆的炮声,为了避免误伤友军,四门大将军炮都高高扬起炮口,只瞄着吉安营的后寨开火,这样当然无法保证击精度,但如果楚军在那里集结了大量兵力,一样会造成混乱和杀伤。

 孙柏安的部队也随之调整部署,进攻火队侧翼的清军留下一支小部队,监视吉安营的营寨,预备队则向前了五百步,如果楚军突然从营寨里冲出来,可以及时上前拦截。

 大炮突然响起,给战场平添了几分紧张的气氛,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步炮配合的说法,大将军炮仿制于西洋舰炮,弹道低平,炮弹从头顶呼啸飞过,不但明军感到紧张,清军士兵一样很不适应。

 天佑兵还好一点,长沙绿营的士兵却被吓得够呛,不停回头张望从天空飞过的炮弹,甚至还下意识地蹲下身躲闪,队形立刻就了。

 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!”耿仲明摇了摇头,无奈下令停止炮击,保证进攻部队的阵型完整是第一位的,自阵脚的话,上千人也不起百十人的反冲锋。

 他再次给孙柏安下令,减少进攻部队的人数,分兵监视吉安营的营寨,楚军阵地上只有几百名火兵,派一千名步兵冲上去,就足够把他们打垮了…

 吉安营的营墙上,王鼎和顾宗福趴在残破的墙后面,正在观察战场形势。

 王鼎来回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,一会儿看看石鼓山,一会儿看看火队的阵地,小声嘟囔道:“耿仲明在干什么?前头马上就要接战了,自己却在后面来回折腾。”

 顾宗福笑道:“他估计是被吓住了,以为火队是个饵,咱们越不动,他越觉得心虚,不过这样也好,火队的压力小一点,等着看王奕这小逞威风吧。”

 野兽见了饵,都要反复试探几次,不会轻易踏入陷阱,但耿仲明没想到的是,所谓的陷阱并不存在,看起来肥可口的饵却暗藏杀机,装备了燧发的火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肥,而会随时亮出獠牙。

 “我就怕火队顶不住,鞑人太多了。”王鼎还是有些担心…

 战壕里,吴老兵不停地反复说着:“镇定,镇定,听到命令再开火!”

 从吴老兵嘶哑的声音里,汪克斌明显感到他有些紧张,心里也觉得空的没个着落,把手里的燧发又握紧了几分,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清军。

 正面的清军步兵大约有八百多人,长兵、盾牌兵、刀斧兵、弓箭手一应俱全,还有两百多名天佑兵端着鸟铳在后面掩护,他们按照兵种的不同,排成前后几条横队,组成了一个大约一百五十步宽的战阵,踏着鼓点慢慢向火队的阵地走来,渐渐接近了外壕。

 “瞄准!”

 军官按照条例下令瞄准,但似乎有些多余,士兵们早就各自挑好目标,瞄了又瞄,只等着开火的命令。

 汪克斌选择的目标是个军官,他手里举着一把造型精致的倭刀,不停对部下喊叫着指挥,离得这么近,汪克斌能清楚看到对方那张相貌堂堂的脸庞,一部很威风的短须,凶狠而严厉的眼神。在他的身后,是一面高举着的队旗,旗手是个高大魁梧的北方汉,身上的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
 心一动,汪克斌把口略微转了转,对准了那个旗手。

 消灭敌人的队旗,一个队就会失去指挥,士气立刻降到冰点,比打死那个军官的效果更好。

 “开火!”敌人太多,他们刚刚进入十步的有效程,军官就下令击。

 汪克斌扣下扳机,肩膀被后坐力向后推得一闪,顺势就转身向后跑去,一边跑一边用食指把引药池抹干净,就着沟墙坐下,把通条探进还在冒烟的膛,手上小心使着寸劲刮了刮,刮去膛里的残药,然后咬开纸包火药,一头倒进引药池,另一头灌进膛…

 专心致志之下,整套动作没有出现任何偏差,当军官下令上前的时候,汪克斌已经顺利地完成了装弹,跟着同伴们第二次来到击位置。

 从弥散的烟雾看过去,清军正在搭建通过外壕的器械,有条不紊,阵型严整,似乎经过一轮三段式击后,却没有伤到他们多少,汪克斌刚才瞄准的那面队旗也仍在硝烟飘扬。

 没打!汪克斌气恼地咬了咬牙。

 “瞄准!”

 汪克斌想都不想,又把燧发对准了那面队旗,从照门里看过去,才发现旗手已经换人了。

 打了!他心一阵狂喜,一条大汉就趴在旗帜下面,一动不动,不知死活,身上的铁甲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。

 旗手能换人,这次打军官——汪克斌心里闪过这个念头,却找不到那个军官,估计是被同伴打死了。

 “开火!”

 一声哨响,耳后已经传来击命令,来不及想那么多了,汪克斌朝着清军人群最密切的地方扣下扳机。

 “开火!”

 又是一轮新的循环,汪克斌看到成群的清军正在通过外壕,但是他们的脚下躺了尸体。

 “开火!”

 军官的哨吹得更响,下令的声音更提高了八度,由葡萄牙兵防守的侧翼也打响了,声、呐喊声、战鼓声、惨叫声…各种声音无比嘈杂,战斗更加烈。 Hux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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