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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二 节
 点苍山,也叫灵鹫山和大理山,苍山雪是大理四大名胜之一;大理人要不知“玉洱银苍”简直丢人透啦!“玉洱”就是洱海,那是个充诗意的湖泊,平静时十分温柔,冬之季,白玉峰上一出现了望夫云,乖乖!怒淘澎湃,翻天覆地。

 “银苍”就是点苍山,苍翠如黛,高而不感其险,蜂项终年积雪,主峰白玉蜂名副其实,远远望去,光辉夺目。

 大理,是大理国和南沼国的国都,洱海和点苍山左右夹持,龙首关和龙尾关上下相扼,形势验要,风、花、雷、月四大奇景,天下闻名,大理石更是大名鼎鼎。这种石产自点苍山,好的大理石又称醒酒石,相当珍贵。

 明朝中叶,大理人口不多,入山七八里地,全是土人纳西族的天下,纳西族的姑娘,端的美得教人心跳。

 华如峰一家,也是早年拓荒者之一,家住南门外七八里山麓一带,站在庄后山巅,可以远眺龙尾关。

 这天是三月的最后一天,华如峰奉乃父之命,到城中采办日常用品,顺便替子办些需用之物,因为他子段氏,距临盆之期已是不远。

 他赶着一匹健马,马上驮七八糟的物品,出了南门,直奔自家庄院。天气暖洋洋的,小伙子敞开上衣,出壮实的膛,解开头巾大踏步赶路。

 正走间,只见面蹒跚地来了一个老头儿,身材雄伟,灰布长衫飘飘,不是土著打扮,脸如松风古月,皓发如银;可是脸色泛灰,双腿沉重,似在拖着走,额上大汗珠直往下掉,踉踉跄跄劈面撞来。

 小伙子医道不含糊,慌不迭丢掉缰绳,上前扶住老儿,大声唤道:“老伯,你可能身中奇毒,脚下不便,将陷昏沉之境。我请你到我家小住,也许有救。”

 老头子定神看了他一眼,摇摇头,只一伸臂,小伙子“叭达”一声跌了个仰面朝天,仍挣扎着要向大理走。

 小伙子飞快爬起,直着喉咙叫道:“不成,云贵的名医全是草包,救不了你,只有我家还马马虎虎,你得跟我走。”他前数步,伸胳膊去架老头儿。

 老头子没理他,仍往前一步步晃。怪!小伙子两条胳膊可倒掣奔牛,可就架不动一个病老头子,反而被拖着走。他心里一急,一面使死劲拖,一面破口大骂道:“老家伙,你想死?你若大年纪死了活该,但我不能见死不救。你再挣。扎,我两拳头把你打昏扛着走。”

 老头子大概心里一动,止步不走了,虚弱地问道:“你:家里有草药么?拣最名贵的说。”

 “有玄参、参、百年独活、龙须草、何首乌…”

 老头打断他的话问道:“玄参够老么?”

 “有百余年的老玄参。”

 “不行,但或可止住毒气攻心,带我走,小伙子。”

 小伙子不带他,一弯虎躯将他背起,大踏步去抓马缰,大喝一声说道:“马儿,咱们赶两步。”

 小伙子放开脚程,跑得相当快,五六里地不过费了半盏茶时,直往山边家里撞。

 说是庄,真可教人笑掉大牙;一间三进院,两旁有五间瓦舍,后面有两座仓房,前面一块广场,居然用小木拄围起一道栅门,广场两侧,一边栽着茶花,一边是映山红,这是大理最名贵和最常见的两种花。

 这只能算是村舍,同北起右侧百十丈之遥,那座有巨木围栏,内有五座高楼的大宅相比,简直有大巫小巫之别。

 广场上,五六个长工在整理农具。华如峰父亲华昌龄,穿着一身灰布褂,在厅前石阶背手眺望。

 小伙子“砰”一声推开栅门,直往厅上闯,一到阶下扔掉缰绳,气急败坏地直嚷道:

 “爹,快救人,这老人家中毒甚深,要快。”

 华昌龄大概也是个急公好义的人,口叫道:“背往东院,别管马。”他领先便走。

 东院,其实就是东厢房,乃是父子俩读书炼药的地方。厢房里堆了草药,刀石臼炉—应俱全,架橱上瓷罐中盛了不少膏丹丸散,有一张木脚四五张小椅,大概是专供病人用的。

 父子俩不用下田,那是长工们的事,平里打熬筋骨,研讨药理,远近如有患重症的病人,父子俩就是义务大夫,但小病小痛概不通融,那是城里大夫的事。

 小伙子把老头子往榻上放平,华昌龄飞快地一面把脉,一面去揭眼睑,惊道:“这种毒,糟了!有化血之能,难难难!峰儿,先去取玄参来一试,可能已无能为力了。”

 “爹,老人家也说玄参无效,只能保住心脉…”

 “废话!快找来。”

 小伙子忙打开一侧的小木柜,取出一个胆瓶,倒出数片其淡黑,清香扑鼻的玄参片,递到乃父手中。

 老头子这时知觉仍在,只是浑身发软而已,张口了玄参片,干了递来的水杯,便闭目养神,其实在行功迫毒。

 老头子就是四海狂客姜涛,他用锁脉闭奇功,将下肢封死。但化血神砂乃天下奇毒,歹毒绝伦,沾血就化,人身各处岂能没有血?也绝对无法闭住,万一闭住,那地方一定是废了。所以在这一个时辰之中,必须刺破外踩下的金门,放出余血,再输入新血,以免双足告废。

 从百花谷到大理,将近四百里之遥,他又不能运足神功飞赶,所以足足花去一夜功夫,才赶到大理,共放了六次血,他怎吃得消?要不是他神功盖世,早就完啦!

 想由大理进入白玉蜂,去找大哥闲云居士,但这希望不大;因为他在末至百花谷之前,已经踏遍了点苍十九峰,不见大哥的踪影。可是只有这里或可侥幸,没有人可以救他啊!

 将近大理,他身上的血,已经失去了三分之二以上,仍然末倒下。

 百年玄参一下腹,保住了心脉。华昌龄检验全身后,叹口气道:“血将罄,下肢死筋骨,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,这种毒真够歹毒无伦啊!”

 “老弟台,依你看,我还能支持多久?”四海狂客问。他已清醒很多了。

 “玄参确是无能为力,只能止住一时,假使有千年玄参,也许还有救,可是…可是…”

 四海狂客一声长吁,闭上双目,暗然地说道:“想不到我英雄一世,一时大意,抱恨雪山,真是天亡我也!”顿了一顿,睁开双眸,注视着父子俩片刻,又道:“贤父子古道热肠,在世风下人心鬼蜮之今,诚属难能可贵,请听我临终重托,务必请贤父子代为转达敝师兄…”

 突然,他目中神光倏现,住口不说,目光落在橱顶上。橱顶,有一排花盆,种着许多似草非草似花非花的药草。最左那花盆中,有一株怪草,茎卵,对生着八张阔约二指长有一尺的草叶,茎顶摊开一朵大如手掌的云状物,整株奇草,翠绿而似乎透明,像是玻璃所雕铸,翠绿的光芒隐隐。

 四海狂客目放异彩,用手一指,兴奋地问道:“老弟台,那盆绿草何名?”

 父子俩顺手看去,华昌龄笑道:“真惭愧!我父子自命精通百草,可是就不知此物何名。犬子从湖广省茔归来,第三天就跑遍十九峰惹事生非,逐禽兽,在白玉峰朝阳一处幽谷奇崖下,发现此物,险些儿丢掉性命。”

 华如峰也嘻嘻一笑,接口道:“那儿盘踞着一条奇大的红色巨蛇,幸而我先嗅到腥风,便拖来许多枯枝,四面放火,把那孽畜活活烧死。怪的是这株怪草并未被烧枯,一时好奇,我把它连挖起带了回来,老先生难道知道此物么?”

 四海狂客面展笑容,兴奋地说道:“不但知道,而且正用得着它。此物名叫青芝,乃是人间至宝,可以排出体内异物,固本培元。假使再过两百年,绿云下再生出一张绿叶,叶上生有云纹即是九叶青芝,乃是方外至宝,与九天玉芝同是无价之宝。可惜!要是早三个时辰,我这一双腿还不至于死。能将那八瓣叶片给我服用么?”

 “岂有不给之理?峰儿,把青芝拿来。”

 华如峰将花盆捧来,伸手去拔芝叶,挣得脸红脖子,几乎将青芝连拔起叶仍不断。

 四海狂客坐起笑道:“让我来,别损了芝茎。”他两指捏住叶柄,默运神功,“得”

 一声脆响,青芝叶到手。折断处,涌出一层绿,清香四溢直透户外,瞬即凝住了。

 四海狂客将八张叶片下腹中后,说道:“芝茎有大用,乃是无价至宝,要小心保存才好。”

 如峰说道:“老先生何不全下呢?”

 “那是暴珍天物,连茎服下也不能令我双腿复原。我得养回儿神,一个时辰内,请勿打扰;对不起,出室时,请将门锁住。”

 父子俩忙起身告退,果然将门落锁。

 四海狂客行功已毕,余毒尽清,可是他经一夜闭锁脉复长途奔驰,两腿所有经脉全行毁坏了,肌无血通,亦已坏死,自腿以下,成了废物。一连半月,在如蜂父子协助下,以灵药相助保全了两腿,但已无法行走。如峰替他做了一双撑拐,以双手撑持代步,一代之雄,落了个残废。

 从此,四海狂客成了华家的一员,他功力仍在,医道比昌龄父子还要高明,父子俩认为他是孤零零的一个老人,不放他走,留在家中以药物诗书相盘桓。

 所有内眷,也把这孤老头当做长辈,以大伯相称。

 华如峰已看出孤老头是个非常人,他栽筋斗之事记得甚清楚。在左近,能以一条胳膊将他倒之人,少之又少,何况是个半死老头?所以他不时住四海狂客请益,老人家也不报辞,指点他练气之术,但一再警告他,练气仅为强身,万不得已方可用为自卫,而且绝不可在外张扬。

 四海狂客只说自己姓姜,严华氏父子将他隐居于华宅之事说出。华家平常以大伯呼之,外人皆没注意这老儿的来历,山居之民,向不过问外事,也懒得过问。

 当段氏拜见大伯之时,老人家心中一动,和昌龄商量了一夜;第二天,段氏在东厢由如峰相陪,由老人家以内力溶化青芝,让段氏服下。

 在尔后半月间,老人家囊中的奇药,大半让段氏服食了;除了做公公的昌龄之外,谁也不清内情。

 光似箭,月如梭,四月初一,段氏瓜蒂落,生下一个白胖胖,啼声清越的娃儿。

 转眼三年,昌龄在后园另建一座舍,让四海狂客在内清养,每天他抱着小孙孙到舍中盘桓。

 晃眼十年,段氏先后生下两男一女。大娃儿取名华芝,段氏打破惯例,征得公公和乃夫的同意,给娃娃取字逸云;是为了纪念曲靖途中,方逸君、伍云英夫妇仗义拔剑,救了他们的大思,采用两人名中一字作为娃娃的小字。小小娃儿就有了小字,岂不可笑?

 并不可笑,一家子感恩戴德,平时还以云儿呼之,连本名都给省了,“芝”字只有在家谱中才可见到。

 逸云年已十一,长得一表非俗,父是美男,母是美女娃儿那还会错得了?十一岁的小娃娃壮得像条小牛犊,怪!他竟然十分文静,只是俏皮得紧。

 他也真怪,从四岁起,便紧在大伯身边,一老一小感情好得出奇,最后干脆搬到舍中去住,与大伯做伴,他说在随大伯读书。四岁的娃儿读书?奇闻!但他确是知道不少大字,小嘴儿能说会道,大不简单。

 华如蜂也是将近四十的人了,丝毫末老态,只是已没有早年的狂野了。每年,他都奉命入山去找一个脸如松风古月,白发银髯的老人,可是十六年来,没有丝毫音讯,每次都失望而归。

 逸云年十六,这小子一不去学舍就读,显然他无意于功名;二不和邻村子弟舞刀,好勇斗狠没有他的份。在耕秋收期间,他兴致和长工们下田,自承是个农家子弟,邻村的人都说他没出息,那么雄伟俊秀的小伙子,糟塌在田里多可惜?无不责难昌龄两老,如峰更是众矢之的,可是昌龄父子并不在乎这些。

 每年冬季来临,邻近子弟都结伴入山,猎兽禽,各显威风,凡是年过十五的少年,非参加不可,不然绝抬不起头做人,到处受人鄙视。

 逸云去年第一次参加,他挟了一把小标,挂着一张小弓,随着大伙儿入山,受尽奚落和嘲笑;可是他运气好,竟然找到一条病山猪,大有三百斤,气息奄奄被他拖下山来。山猪浑身无伤只是浑身无力,光着火红的猪眼哼哈,不是病猪是啥?他自己也说是捡来的,运气好嘛!但百十年来,“捡”到病山猪的人从没听说过。

 今年隆冬又届,又是出猎的日子来临。

 这一带财势两绝,傲气凌人的一家,得算右侧百十丈那座大栅院,那是所谓“点苍甘家”整个山窝子直抵洱海边,近千顷良田全是甘家所有,而令人敬畏的倒不是甘家是个大地主,而是甘家的江湖名望。

 云贵川三省,有一家声誉极隆,极有信誉的镖局,那就是设于昆明府的“鸿安镖局”镖局的东主,就是点苍甘家的老太爷,金刀无敌甘棠。三省以及长江域,提起甘家兄弟,莫不挑起大拇指说声“要得”!

 甘老爷兄弟俩,乃弟叫一剑双绝甘棣。甘棠一把紫金刀重有三十斤,舞动时风雷俱发。甘棣使用长剑,囊中连珠金镖和歹毒的青磷弹,沾着边也活不成了,故称双绝。

 甘老太爷这些年来,已少在江湖走动,镖局由乃弟经营,自己在家纳福。在大理,甘老太爷一句话,比大理知府大人的皇令还更权威。

 他有两子一女,经常到昆明帮乃叔照料,有风险的红货,就由他们亲自出马,故而渐渐声名鹊起。但三兄妹以居家为多,镖局的名头极孚众望,和绿林朋友也有情,用不着小伙子经常押镖嘛。

 大儿子年已二十四,叫飞刀甘龙,一手九口飞刀,百发百中,家传刀法也己炉火纯青。老二叫神甘虎,他也用刀,但是背上三枝标可飞掷三百步,中鹄贯石,易同反掌;也有二十二岁了。兄弟俩都成了家,可是仍是娃儿头。

 老三是个大闺女,叫美红线甘凤。武林朋友大多晚婚,以便扎好根基,十八岁的大姑娘嫁不嫁没人笑话。姑娘不时奔走江湖,人生得美,她跟乃叔学剑,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故而眼高于顶。女孩子人生得美,更有越人造诣,那真叫危险,也许她拣一辈子也拣不到一个顺眼的好夫婿了。

 甘华两家,相距不到一里地,平时娃儿们玩在一块儿,甘龙兄弟俩俨然成为娃娃们的首领。成家以后,两人不但是年青人的首领,也是小娃娃们心目中的英雄,自然而然地也是小娃娃们的首领。

 点苍山住着纳西族,纳西族的姑娘不但美,而且野得很,比男子汉还能干;她们不像汉人,躲在闺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得弱不风,成了一朵花,而是矫健婀娜的可人儿。所以这一带汉人的子女,久而久之也变了,女姓儿也经常出来见天

 甘凤自小就是个野丫头,拳脚了得,身手胜似男儿;她又长在武林世家,所以她不在乎,经常和两位哥哥领着这一带的子弟们捣蛋。

 逸云甚少在外撒野,玩是玩,玩得十分文静,人长得雄壮,举动却像大姑娘,从容不迫,谈吐不俗,没有其他孩子们野,人又俊美,末语先笑,凡事不逞强,所以在孩子们当中,显得像一群乌鸦中,站着一头凤凰。

 甘氏兄弟对逸云极有好感,就是讨厌他没有男儿气概,所以不时和他开个小玩笑,丢他下水或者搁在高校上,让他锻炼魄力,但这都是出于善意的。

 甘凤这丫头,自小就对逸云好感,但也经常骂他没出息,有时使起小儿,逸云准吃苦头。

 逸云从小到大,整整受四海狂客十六年薰陶,大智若愚,深藏不,不但将老人家的旷世绝学融合贯通,也将老人家那玩世不恭的天承受下来,任何事一笑了之,逆来顾受极有分寸。所以甘氏兄弟毫无奈何,甘凤小姐儿更是对他又爱又恼。

 前大家都渐渐成年,外人对甘家认为他们高傲,但逸云却不作此想,仍和三兄妹保持着良好感情。甘凤对他,仍是爱和恼,并不是恨,有时温柔,有时疾言厉。可是她无法改造逸云,逸云仍是那么没出息,姑娘真是爱之不愿,舍之不能。她比逸云长两岁,对小弟弟她又能怎样?

 这天,风和丽,但寒气袭人,点苍山各峰之巅,积雪闪着耀目银光,远望大理城南的千寻塔,三塔巍峨,令人生出超然物我之慨。

 两家庄院之间,是一段平坦的山坡,矮树蔓草丛生,乃是附近子弟们抛刀之处。

 这时,附近十五岁以上的青年人,全往这儿集中,约有工十人之谱。在一棵大树下,甘龙兄弟在指手划脚指示如何进山,如何围猎,将各处路线一一指示,原则上决定五人为一组,自东向西沿溪直趋白玉降下会师。整个点苍山,自南至北不过六十里,反正不往北面穷山恶水里走,以白玉蜂为地头绝不会失,只消带一天干粮,用兽佐食,足可安度三天,第四天便可返家。

 甘凤拖住逸云在一旁静听。她一身红,外面披着狐裘,脸蛋晶莹如玉,一顶狐皮风帽直掩至颈旁,只出一双秋水大眼,和瑶鼻樱。大红管下,是一双红色小蛮靴。

 可惜,天气冷,一袭狐裘掩住了她那一身玲戏曲线,不然准够瞧的,那是一盆火嘛!

 逸云是一身天蓝色棉褂,同头巾包住一头黑漆发丝,眉长入鬓,大眼睛像午夜朗星,通鼻朱,脸蛋儿白里透红,要不是生得雄壮,简直就不像男人。

 他虽仅十六岁,但身高六尺,比姑娘还高出半个头;正嘴角含笑,定神听甘龙分派。

 甘龙兄弟同样生得英俊魁伟,英姿。只听甘龙说:“明儿一早入山,不带罗网,带硬家伙,强弓硬弩都成,听说由西面跑来了三条大猫,咱们点苍山容不下这种孽畜,非到它们不可,云弟。”他扭头向逸云说道:“你那小小弓可不能带上,这次可没病山猫给你捡啦!”

 众人一阵哗笑,逸云却笑嘻嘻地说道:“我带上双股叉…”

 “管烧火么?”有个少年轻狂地问,接着众人轰然大笑。

 “不许笑他!”凤姑娘杏眼一瞪。

 众少年一伸舌头,不敢笑了。甘龙又说道:“这次咱们得小心,等会儿由老二分组。

 记着,该带油筒火把,蘸毒疾矢,防身刀…”

 凤姑娘让他说,她一拉逸云衣角,迟出一旁,低声说道:“云弟,千万别带小刀小,你被人讪笑,我多难受嘛。”

 她贴身并立,幽香直沁逸云鼻端,真像大姐姐教训小弟弟。逸云仍在笑,他说:

 “我使不动嘛,重家伙带去何用?”

 “不管,拖你也得拖着走。我已经告诉二哥,把你分在我们这一组,我好照顾你。”

 “不,三姐,我这次要另走一路。”

 “哼!你疯啦!”她那笋似的玉指儿,直点着他的额角,又说道:“尤其是山上来了大猫,你要另走?哼!哪怕把你背…拴上,也得教你和我走一路。”语中失言,她粉脸酡红。大姑娘要背大男人,那还像话?

 “大雪天,点苍山那来的大猫?三姐,别听人胡扯,危言耸听。”

 “难以置信的事多着呢。不管,明天你带你爹的托天叉,在我们这一组,食物不要你费心。”

 第二天一早,逸云仍是那一身装扮,他扛着乃父那把沉重的托天叉。他一到,有人大叫道:“嗨!瞧!华老弟扛着托天叉来了,正是斗大猫的家伙,他要替大猫剔牙哩!

 哈哈!”

 逸云笑嘻嘻毫不着恼地,答道:“这不好么?等你们将大猫擒住,别忘了招呼我替大猫剔牙就是。”

 他们这组只有四人,甘家三兄妹加入逸云。甘龙兄妹天不怕地不怕,没把大猫当回事,兴高采烈沿溪向上走。只有逸云扛着托天叉,大摇大摆跟着。凤姑娘悬长剑,肋挂百宝囊,仍是昨天的装束,只是背上多了个小包裹。她陪着逸云在后走,不时牵他一两把。

 上行不到十来里,大家在密林里盘旋穷搜,渐渐地甘龙兄弟不耐烦啦,他们嫌逸云走得太慢碍手碍脚,终于甘虎暴躁地说道:“这样搜大猫岂不是白费劲?咱们要快。三妹,你坚持要他来你就照顾他,我和大哥先走一步,别让他们了头筹,枉费心力。”

 甘龙也说:“我们在红花坳相等,三妹,你慢慢来。”说完,兄弟俩吆喝一声,如飞而去。

 正当他们在山坳里搜寻野兽时,白玉峰头出现一朵孤云,渐积渐浓渐大,逐渐向洱海飘去。

 望夫云起了!这朵有着凄传说的孤云,逐渐飘向洱海。南诏国的公主,要看一看她已化成巨石的情人;也就是说,暴风雨要来了。(LuoHuiJun注:望夫云:白族古老的民间传说。相传南诏公主与猎人相恋,遭到南诏王的反对,逃到苍山玉局峰,过着恩爱的日子。南诏王派法师将猎人打入洱海,变成石骡。公主望夫不归,郁愤而死。每年八九月间,云浮峰顶,掀起风暴,吹开海水,现出石骡。)

 三男一女在山谷溪古林间,看不到白玉峰,也不知外界的事物,并不知望夫云已起。

 等到他们发觉头上的彤云,已经来不及啦!甘龙兄弟已经不知搜到哪儿去了,风姑娘只好以保护者自居,一手挽着逸云向前狂奔。

 这条谷间溪,土名儿叫玉棠溪,在溪的上源,以往有十余户纳西族人居住。姑娘的意思,是找到纳西族的茅屋暂避风雨,可是狂风暴雨比他们快得多,奔不到五六里,豆大的雨点已经追到了。

 “三姐,先避雨,不然要成落汤,你怎受得了?”

 凤姑娘只觉心中一甜,这傻小子体贴起来啦,她没做声,纤手一紧叫道:“挽住我的脖子,带你走!”

 逸云怎能挽她的脖子?她大方,索挽住他的虎,喝声“快走”展开轻功冒雨急走,委实是快。

 逸云心中过意不去,他略一提气,全身轻如鸿,只是姑娘芳心焦急,没留意腕中有异。

 只片刻间,两人成了落汤,风雨越来越大,再不躲,身上可没有一片干布啦。

 前面是一处突出的悬崖,崖壁深有丈余,姑娘心中大定,晃身奔入壁下,过一口气,方放下逸云说道:“真糟!看来今晚得在这儿过夜,睡袋让他们带上了,怎生是好?”

 “不打紧,三姐,不看这儿枯草甚多么?你先睡,我守夜。只是,你这一身衣…”

 凤姑娘正除下风帽,掉弧裘,里面透啦,水将她一身大红夹衫渗透,贴在身上曲线毕双峰怒突,小只胜一握。她自己看了,也觉脸上一热,连寒冷也忘了。

 她猛抬头,逸云那亮晶晶的阵子,不正向她上下瞧么?只觉芳心怦然,似嗔非嗔地一撅红的小嘴,说道:“不劳你挂心;都是你,慢腾腾地拖累人,不然早该在茅屋里歇了。”

 “山上更糟,我敢打赌,大哥他们躲在岩下受罪,那几家土人早就迁到后山去了。”

 姑娘惊奇地问道:“咦!你像是知道山上的情形呢!”

 逸云心中一震,知道失言,只好撒谎道:“不,去年我问过他们,所以知道。”

 其实他常常在点苍山十九峰间练轻功,所练的是四海狂客的旷世绝学“光遁影”

 前两夜他发现这一带有条灰影出现,等他一追到,灰影已杏,身法之快,骇人听闻。这也是他跟甘龙兄妹走玉棠溪的.主要原因,认为不惊世绝学,灰影定然无所顾忌,必定前来观探的。

 四海狂客一再叮咛,说大师伯闲云居土可能仍在点苍隐居,要他留心察访,也好将目下的情形通知大师伯。由于四海狂客在江湖仇家太多,如今双腿不便,不能万里迢迢前往扫云山庄与三弟会合,假使有闲云居士在,一切当可无虞。

 逸云疑心灰影是闲云居士,他想追上一看究竟,可是灰影有意避他,他徒呼荷荷。

 天气奇寒,外面大雨倾盆,狂风怒号,天色渐黑。逸云倒不打紧,姑娘一身衣,冷得直打哆嗦。小娃娃还对女孩子不了解,对男女间的神秘一无所知,书本上那些圣上之学,只说礼防,为何需防,却是大不韪之事,圣学里没提。平相处亲呢惯了,他也就毫无杂念和机心;说起来他还是个大孩子,懂得啥?便对在一旁打抖的姑娘说道:

 “三姐,我替你生火,下衣烤干就暖和了。”说着,便到崖下抱枯枝和草。

 姑娘羞得青脸上突然泛红,崖底无遮无拦,要她衣岂不荒唐?等小家伙抱来枯枝,她没好气地说道:“不用了,怎么个烤法?你…你…”

 逸云一怔,突然明白过来,淡淡一笑道:“别急,我到左侧崖下回避,火一熄我才回来。”说完,往外一窜,竟自走了。

 姑娘实在熬不过寒冷,只好生火将衣衫逐件烤干。

 逸云往左侧石崖中急窜,他目力奇佳,突见崖前蹲着一个小灰影,心中大喜,闪电似的向灰影扑去。

 他快,灰影似乎更快,突向风雨中疾。他似乎已看清灰影不像是人,但夜黑如墨,灰影又疾如电闪,他又不由得怀疑自己的眼睛,双足一点,提气运功,盯紧灰影衔尾急追,紧随不舍。

 灰影今夜似乎不再避他,踏枝越峰保持一二十丈距离,向后山飞

 逸云的光遁影轻功,火候虽未臻于化境,但足可与一高手争短长,可是却无法迫近灰影了。

 一追一逃,片刻间便越了几座山峰,由风雨的方向推测,已经到了后山了。逸云心中一急,口高叫道:“前面那位前辈请留步。”风雨虽急,但他的语音凝实清越,可裂金石,与千里传音相较,逊并不太多。

 灰影不理他,似乎更快了。他火啦!

 “喂,你再不停,我小四海可要骂你啦!”他师父叫四诲狂客,他竟自称小四海。

 灰影恍如未闻,仍如须星飞坠,向山下直落。他又叫道:“灰孙子,你跑啥?你上天,小四海追你到灵霄殿,非看你不可。”

 后山最下面,是源出剑川州的漾濞河,风狂、雨暴、天黑,下望不见任何事物,逸云追得火起,破口大骂道:“孙子,小太爷追上你,要你爬下叫祖宗才放你…”

 “吱”一声尖啼,灰影终于出声了,似在讥笑他自己损自己。

 “呸!你这鬼猴子缺德。”发现是猴子,他不追了。

 他不追,灰猴儿也停止不走了,蹲在枝头上吱吱尖叫。他本想转回,蓦地心中一动;这猴子夜间看是灰影,定然是个白猿。怎么?一个白猿竟然能比自己的“光遁影”快?

 飞鸟也不见得跑得了哩!莫不是哪位高人家养的灵兽么?他不走啦,叫道:“猿老兄,你是要引我来么?”

 白猿吱一声尖叫,向他招手。

 “你这家伙真坏,何不早说?那就走。”

 猿类哪能说?废话!他一动,白猴吱一声尖叫,向山下如飞而去。

 距山下不远,一处飞崖下,古木参天而起,白猿一溜入林,向崖下奔去。逸云跟着沉下,直奔壁

 壁全是枯藤,他一到,白猿已经不见踪影。他正惑然不解,枯藤中已传出苍劲的喉音道:“小施主请进来来,老衲已久候多时了。”

 逸云大吃一惊,赶忙诚意正心,向枯藤躬身一礼,说道:“晚辈打搅前辈仙居,多有冒渎。”说毕,掀藤直入。里面是一个古,黑黝黝地伸手不见五指。他略一迟疑,突然前面出一道微光,片刻突然大放光明。原来是那高有五尺的大白猿,前爪擎着一颗夜光珠,由右侧一条暗道中转出,向他招手。

 逸云胆子一壮,点头笑道:“谢谢你,猿老兄。”

 急行数步,随着白猿向偏转入。走约十来丈,又向左一折,他怔住了。

 这是一个石,四面全是云纹雄奇的大理石,乃是经过工凿成的石,约有三丈见方。在珠光照耀下,看清中石座上,坐着一个白发垂地,银髯掩的奇人,脸上干瘦,只一双神光四的眼睛,证明他是活人而已,浑身只胜一具骨架,并无寸缕,下身没有双腿,齐腿断掉了。他一双枯骨似的双手,手指甲长有尺余。看了这情景,逸云并不害伯,只觉悲从中来。他想起了师父四海狂客,也是断掉双腿,而至一代英雄,含恨蛰居以度余年,还得时时担心仇家找来,恐怕有损昔日英风,岂不可悲?

 他目现泪光,不由自主向前拜伏在地。老怪物说话了。

 “孩子,你是为我难过么?”

 “晚辈由你老人家,想及晚辈的恩师,同样是断去双足,英雄末路,触景生情,因而悲痛。”

 老怪物发出一阵怪笑,声调十分苍凉,笑罢,徐徐道,“臭皮囊终须入土,有何可悲?娃儿你可知老衲命白猿引你前来的用意么?坐下罢。”

 逸云再拜,就地盘膝坐下,恭谨地说道:“晚辈愚鲁,乞老前辈明示。”

 “近些年来,据白猿告我,此山有人在练绝世轻功,而且功力进之快,实足惊人,因此触动老袖五十年前的前情往事,想乘此良机一了心愿。孩子,你可知老衲是谁?”

 逸云还是个孩子,足迹末出大理,四海狂客虽不时将些武林典故,和江湖见闻告诉了他,未亲身历练,毕竟还算是门外汉。他摇摇头,说道:“晚辈自小足迹末离大理百里之地,实不知老前辈仙讳。”

 “六十余年前,佛道中五大门派,因同源与否之争,在山西太岳山大会群雄,互相攻讦,最后口头上无法解决,终于以武功印证是非。正在不可收拾之际,突然来了两僧一道,只费了一番口舌,了两手神功,便使僧道双方言归于好,尽而散。那两僧一道,你可知道是谁?”

 “这是晚辈曾经听思师言及,两僧是天心大师和龙尊者老前辈,一道是太白山太白矮仙老前辈。”他心中一动,刚才听怪物一再自称“老衲”难道他就是两僧之一么?

 便道:“老前辈如不是天心大师,即是龙…”

 “老衲正是龙尊者。坐下,不用多礼。”他只一招手,一股柔和而潜劲奇大的暗劲,将正起身行礼的逸云,住动弹不得。他继续往下说:“那时,佛道两家五大门派公议,送我三人各一尊双座金像;右为如来佛祖,左为老君,这表示佛道同源之意。

 凭这座金雕的佛道同源像,可以随意获得五派弟子的全力支持。”他在身后一探,取出一具掌大的佛道同源像,金光耀目,两像栩栩如生,继续往下说道:“这三个佛道同源像,我三人谁也没用过。五年之后,第一个还像的是天心大师,他亲自送上武林尊为北斗的高山少林;第二个还像的是太白矮仙。本来我早就想北上少林还此像,可是因追踪南荒八魔逗留怒山和野人山六年,无暇北上壁还此宝。也为了此宝,令我含恨五十年。”

 逸云骇然叫道:“五十年!多漫长的岁月哪!”

 “我有一位师弟,名叫朗月和尚,佛名恒非,小我三十岁。恩师圆寂飞升之后,我将他带在身边,岂知他在恩师末逝之前,已和江湖魔头祁连魔攀上了情,早已沾上了盗杀妄,五戒中竟犯了四戒。后来在我身边,他不敢妄为。我不该明知养虎贻害,带他前来追擒南荒八魔。我身怀佛道同源金像他早已风闻,这东西可以指使五大门派门人弟子,他野心,早打主意盗取我这武林至宝了。”

 老和尚长吁一声,顿了一顿,继续往下说道:“终于,要来的果然来了,在剑川州南面剑湖之畔,我和南荒八魔展开生死拼搏,力毙八魔尸沉濞河,我也力竭倒地昏不醒。我那师弟并未动手,在一旁替我阵;唉!这畜生!他乘我昏倒之时,取下我手中千古神刃龙渊剑,咬牙举剑要置我于死地。天不绝人,恰好这已修有半仙之体的白猿道兄经过,拼死抢扑救我。那畜生一惊之下,剑势略偏,将我双足砍断。我一痛之下,遽然苏醒,给了他一掌,猿道兄也在旁夹攻。那畜生被我一掌震飞,龙渊剑也飞落剑湖,但终被他逃去。猿道兄刚替我止血上药,八魔的徒子徒孙已闻风赶到,众寡悬殊,猿道兄即负我远走,到了这座古;一猿一僧,就在此一待五十年。我已无法再离点苍,同时也不忍与猿道兄分手,谁知何时我佛对我慈悲呢?只是有一件心事未了,就是这座佛道同源金像,它必须物归原主,以免五派弟子悬心,和恐防引起武林大劫。猿道兄追随你身畔多年,对你甚是推崇,认为你足可护送此物携返嵩山,故引你来此。须知猿道兄苦修千年,俗骨将化,对你的心和慧,明察及微,老衲大为放心,你能成全我这个心愿么?”

 “晚辈足末出大理,江湖险恶,实…”

 “你大可放心,老袖双目不盲,以你的天资和后天的造诣,定可达成老衲心愿。你的恩师贵姓大名?”

 “姜涛,江湖叫他老人家为四海狂客。”

 “姜涛?唔!老衲一甲子未履中原,对武林英杰陌生了。你回去向他禀明,就说龙尊者向他致意,让我赠你一些防身功夫,功成之后,可到剑川州剑湖之中,捞回我昔年行道的龙渊剑,一并赠称。你过来。”

 逸云匍匐而前。龙尊者伸手将他拖近身边,用那尺余长的指甲,摸遍他全身筋骨,微笑领首道:“好一副难得的练武筋骨,你师父没偷赖。猿道兄,那白玉蜂的九天玉芝明晚就可化了么?”

 白猿吱吱数声,不住点头。

 “孩子,从明晚起,我以一年时间,将这一身零碎赠你。今晚,我先替你打通奇经百脉。以便明晚服九天玉芝。”

 逸云只觉浑身一软,躺在地上,那十鸟爪似的指甲,在他全身三百六十五中飞点,急如骤雨;他只感到全身气血翻腾,如被火炙,痛苦难当。但他咬紧牙关,哼也末哼一声,虽全身筋骨血似在崩散,他也强忍不吭。

 终于他昏了过去,不久,百脉回,他又悠悠苏醒,一只大手按在他背心之上,探身气血在玄关冲击。

 龙尊者须发无风自摇,涌起阵阵薄雾。逸云则浑身发软,大汗淋漓。

 蓦地里,逸云感到耳中“嗡”一声响,似乎觉到宇内万籁俱寂,灵台空明,似乎连自身也不存在了。

 接着,一只瘦掌徐徐按下他的天灵盖,耳听老和尚念:“拴意马、锁心猿、六贼无踪;心正意诚,我佛佑之;虽非我道中人,仍赐汝醍醐灌顶。咄!好自为之。”

 逸云只觉一道暖自天灵直下丹田,迅抵涌泉,复又向上徐升,全身奇经百脉已豁然而贯,任督交流,目中异采倏隐倏现,耳中但问气血轻啸,片刻重又万籁俱寂。

 良久,气血复归平静,浑身舒泰。老和尚神色甚为萎顿,虚弱地说:“回去吧!明晚二更见了。”

 逸云大拜三拜,朗声说道:“晚辈叩谢大师成全之德,明禀明恩师,当依时前来,叩请大师慈安,大师珍重。”叩了三个响头,躬身倒退出

 白猿擎明珠送他出,裂着大嘴直笑。一出口掀开藤萝,逸云向白猿一揖到地说道:“多谢大仙成全,晚辈告辞。”

 白猿向他吱了一声,手一摆,转身而去。

 逸云掩好枯藤,冒着狂风大雨,向来路展开轻功急掠。他吃了一惊。只觉身如轻絮,一核八九丈,去势快逾电闪,功力似乎平空增了一倍有奇。随之心中一喜,倾力飞跃,“光遁影”轻功,真正名副其实,速度端的骇人听闻。

 远远地,他听到了甘姑娘凄切抖额的呼唤:“云弟…”

 他脚下一加紧,由侧方到。甘凤正在左侧崖旁四周,身上只穿着紧身内衣,冒着大雨狂风逐石搜寻,一面高声呼唤。

 原来她生火烤衣,好不容易逐件烤完,起初她还怕小鬼,人小鬼大,撞将出来岂不糟糕?直持她穿好紧身小农,胆子一壮,一面将外衣放在火上烤,一面胡思想。下裳一干,她大放宽心故意将火放小,用炭烘着外农。火光熄了许久,不见逸云返回,她心中一凛,口大叫“云弟!”

 风狂雨暴,那有逸云的身影?她心中大急,抛了外衣,奔入雨中到左棚崖下去找,哪能找得到呢?

 她惊得魂飞天外,奔回出长剑,冒雨在附近巨石古林中搜寻,一面狂叫云弟。

 她这一叫,可把大猫叫出来了。

 大猫是土名儿,它不是猫,而是百兽之王,食人的猛虎。在云贵边荒之地,老虎简直和猫一样多,不过点苍山却是甚少见,不想一来就是三条,尤其是狂风暴雨之夜,猛虎出现确是异事。

 三条长有八尺的斑澜猛虎,无声无息地贴地而来。山谷中风向时变,盘旋飞舞本无定向;蓦地,姑娘嗅到令人呕的腥风,由身后卷到。她骇然大呼道:“孽畜!我给你拼了!”声出,侧跃三丈,突以“飞雁投林”身法向后飞扑而下。

 两声震天巨吼,三头猛虎扑了个空,倏然回身,向姑娘纵下处扑去。

 “三姐,退回崖,我用火烧它。”

 逸云恰好赶到,出声提醒她往崖退。他火速抓起钢叉,手掷出。

 姑娘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,纤足一落,猛虎已到,她叱喝一声,回身就挥出一剑。

 岂知猛虎共有三头,两头同时扑到,长剑砍入一头猛虎的头侧,另一头已临,巨爪疾扑姑娘肋。

 甘凤叫声“我命休矣!”拼命向下一伏,火速暴迟。在虎爪骤落的瞬间,黑彤一闪即至,三股叉端端正正入猛虎的心窝。猛虎“唉”一声跌在姑娘身侧,立时气绝。

 姑娘惊得冷汗直,爬起一看,只见逸云手忙脚,在地下抓石头,一面大喝道:

 “死猫快滚!快滚!想咬人么?还了得?”一面喝,一面用石子向最后一头猛虎扔。

 怪的是那头猛虎不但不向他扑上,反而咆哮着一步步后退。石子打在猛虎身上,猛虎深如末觉,根本没有力道嘛!但猛虎竟然退了。

 逸云象个天真的娃儿,一面扔石一面叫道:“怎么?不快滚?要小爷捡你回去么?”

 他一步步欺近,又说:“惊了三姐,得扔你一石头。”

 说扔就扔,“噗”一声扔中猛虎脑袋。猛虎吼了一声,仍徐徐后退。

 姑娘大奇,这小伙子胆子不小哩!不是懦夫嘛!要是别人,吓得跑也跑不及呢。她刚举步纵出,纤足触到身边一硬物,她伸手一摸,天!这不是逸云的托天叉柄么?

 这头猛虎不是中剑的哪!要不是这一叉,她焉有命在?

 那边逸云走得比猛虎稍快,相距只有一两丈,她心中一急,想拔叉掷出,岂知托天叉没入一尺以上,没拔出来。她双足一点,剑向猛虎扑去。

 猛虎大概先已被逸云吓破了虎胆,不敢扑他,这时见另一人扑到,神威大发,大吼一声,腾身猛扑。

 “孽畜该死!打!”逸云吼叫,一颗拳大石子,恰好扔入猛虎咽喉。同时,姑娘向上一升,长剑“流星堕地”刺入猛虎背心,人也落在虎背上,小蛮靴一蹬,猛虎颓然伏倒,喉中有石,它叫不出来了。

 姑娘仓卒间不及拔剑,看逸云抓着两颗石子跑到猛虎之前,傻里傻气说道:“三姐,没伤吧?这头大猫病啦!我捡它回去。”

 姑娘怕猛虎未死,要一举爪,还了得?剑也不要了,飞掠而出,一把抱着逸云,纵出三丈外口不择言地说道:“你这冤家,胆大包天,不怕急死了人,到崖下去。”挽住他向崖下走。

 “三姐,把大猫拖走嘛。”逸云不愿走,仍转头看着大猫。

 “明早再说。”她手一用劲,将他连拖带挽回崖下,猛地将他扑倒草中,轻声问道:“你你…你躲到哪儿去了?好教人焦急。”

 逸云上身被她住,女儿家身上的幽香往鼻中猛钻,软缩编的躯体,令他有异样的感觉。他说道:“我正在打盹,忽然发觉林中有异声,在林中搜了许久,听你呼唤就赶来了。”

 “你那一叉不坏哩。”

 “大猫向你猛扑,我心中一急,拼命扔出,中了么?”

 “要不中,姐姐早就完了。从前,我…我错看了你。”

 “三姐,我本来就是个没用的人,你没看错…”

 “不许说!”姑娘用手掩住他的嘴,突然轻声低问道:“云弟,你喜欢姐姐么?”

 “要不喜欢,怎么会和你同来?”

 姑娘猛地将他抱住,埋首在他怀中。

 逸云只感到一阵惘,这丫头呼吸不正常,心跳如同擂鼓,莫不是病了?再一想,他心中一惊,暗说:“不好!孤身男女,相处无人之地,定生是非,我得想法找些事分她的心。”便轻轻推她说道:“三姐,你得烤干衣衫,我去把猛虎拖来,免得被人拖走了。”

 姑娘没做声,抱得他更紧,上身渐向上移,樱已到了他的颔下。

 猛地谷之上源,响起两声长啸,那是甘龙兄弟赶来了。

 逸云和姑娘同时一惊,赶忙爬起,炭火通红,照着姑娘加醉的粉颊。逸云不敢向她正视,她外衣末穿,内衫淋淋地,那一身玲珑透凸的曲线,令他心中一跳,便抢出崖外,仰天清啸一声。

 不久,甘龙兄弟冒雨如飞而至。姑娘已披上外衣,拾上狐裘,冲狂奔而来的黑影娇叱道:“你们好!英雄!还用顾我们么?怎不死在山上?你们搜到大猫么?”

 兄弟俩浑身透,狼狈已极,甘龙抢入崖里,说道:“三妹,别生气,我两人也不好过,躲在一颗枯树下躲雨,糟得不可再糟。听到这儿虎啸震天,恐怕你们遇险,所以拼命赶来,你们看见大猫么?”

 两人将包裹卸下,冷得直抖。姑娘冷哼一声说道:“看见大猫?哼!要是没有云弟,你们明天该替我收捡残骨了。你们还来做什么?”

 逸云怕他们闹僵,忙道:“大哥,咱们把大猫拖来搁在崖旁。让三姐换衣;等会儿找些枯枝生火,干脆烤火待旦。”说完,首先奔出。

 兄弟俩意似不信,但仍然跟出。逸云首先将叉拔出,他自己也呆了,远隔十余丈,竟然没入尺余,连叉尖共是两尺有半,想不到自己的神力竟然如此惊人。

 甘龙兄弟并末在意,因为他们搬动的双虎,一伤额一伤脊,分明是被剑所伤,不足为奇。三人费了半天功夫,分别抬到左侧崖下。姑娘已打开包裹换上干衣,三个男人各集枯枝,生起火来围坐在火边烤干衣,一面谈论打虎的经过。

 逸云让姑娘说,他在计算明晚之约,应怎样才能将他们摆。寒风一吹,他心中一动,手按着额,哎哟哎哟直嚷头疼、疼、肚子疼,反正这些病都不易看出。

 他一叫嚷,可把姑娘急坏了。由甘龙作主,将他搁在一边,掉衣履装入睡囊,两粒止痛药入口,再抬放在火边,他才安静下来。

 第二天,风雨略小,姑娘先陪逸云下山,甘龙兄弟一人留在看住死虎,一人到白玉峰招回众人。

 晚间,一条淡淡青影飞而来,他背上背着断了腿的四海狂客,向后山如飞疾

 光似箭,月如梭,逸云已经十七岁了。这一年以来,他身材超出七尺以上,齿白红猿臂鸢肩,人确是恍若金童降世,俊逸超人,但人虽雄伟,玉面上稚容仍末迟尽,仍是个大孩子。

 这天晚间,他在石中以树枝作剑,在龙尊者指导之下,练完一套神奇的剑法,含笑坐在尊者身旁,静听尊者指示得失。最后,他老人家说道:“孩子,你已经深得‘伏魔慧剑’的神髓。明天,你可以到剑湖一走,把龙渊剑找到后,便足以遨游天下了。

 近数百年来,武林神剑时现,但真正称得上神剑的,并不太多。龙渊剑乃欧冶子与干将两人合镕之剑,掬定山之溪,取钢铁精英,成剑三把,即龙渊、太阿、工布,三剑同献楚王,历劫数千年。龙渊也叫龙泉,乃唐朝人避高祖之讳,故改渊为泉。这剑曾数度化龙逸去,如非福泽深厚之人,决不能保有此剑,就看你的福缘了。此外,天心大师也有一把神剑,名叫伽蓝,乃万载菩提木所造,坚逾金钢,可避百,任何神刃亦无法损伤分毫。天心大师一生不曾使用此物,只佩在身边避而已。可惜,这一甲子岁月中,不知他仍否健在?这剑也不知沦落何方了。”

 “晚辈明即行动身,不知那朗月和尚是否将剑取走了呢,但晚辈将尽力下湖一探。”

 “此去非一之事,别忘了苦练‘伽蓝禅功’。至于那孽障,恐怕永不敢再临南荒了;后你见了他,如他仍然作恶不改,可代我执法,他绝不能抗拒‘梵音掌’全力一击。你去吧!取剑归来后,你该将佛道同源金保送返少林,到江湖历练,行侠仗义,去暴除啦!”

 逸云跪下行礼说道:“晚辈暂别,大师珍重。”仍由白猿领他出去了。

 剑湖,在剑川州南约五六里,近雪山之旁;那时,湖相当大,约有二三百亩大小,十余座高峰的水,全汇聚在湖内,湖之南,水由那儿溢出,就是漾濞江。剑川州以下,形成一处宽大的河谷;剑川州群山的北面,金沙江向东北一折,经丽江反入西康。

 逸云出龙尾关,沿漾濞江河谷北上,他心急似箭,但小道上不时有三五行人,并有土著出没不能将脚程加快,三百多里地足足花去一天时间。

 天色已届黄昏,他没有江湖经验,径自到剑川州投宿,准备明晨到湖中捞剑。这一夜耽搁,只落得空手而回。

 这一年来,宝剑合该出世,午夜一到,一道剑气宛若匹练,直冲霄汉,尤其月明之夜,更是灿烂夺目,远在剑川州亦可清晰地看到。但为时甚暂,这一带的土著们皆不知其然。风声一传出,久而久之,闻风而来的武林人物陆续赶来。但神剑有灵,自会择主,许多一高手搜通湖底,也一无所获失意而去。渐渐地,来寻剑的人少了,可是不来便罢,来的全是了不起的武林名宿。

 这天晚间,月华如水,湖畔有四批高手环伺,彼此小心翼翼,凝神等候神剑现迹。

 逸云一落店,膳罢梳洗毕,关上房门坐在上行功,并不向店中人打听剑湖的情况。

 他认为捞剑是轻而易举之事,剑湖的方位,龙尊者已经告诉他了,没有什么可问的。

 三更正,他犹在行功。窗外是宽大的天井,这时,店中伙计三三两两端着凳子在抬头仰望,一面在高声聊天,他耳目之灵,可说世无伦比,窗外的人声嘈杂,但每一字皆令他心中狂跳。只听其中一个嘶哑的嗓音说道:“三更正了,月亮已到中天,宝气该起啦!”

 “别慌哪!今天是十五,宝气定会升入蟾宫,有得瞧的。”

 “小陆,这宝光既出在剑湖,咱们剑川人真笨,何不将水放干,不就将宝挖出来了么?”

 “哈哈!你说话轻松之至,人家隋炀帝信口开河,你却信口开湖,要办得到,还要你老兄费心?想宝的人多着哩。”

 另一个苍老的口音说道:“咱们剑湖出过一次剑,这宝气可能也是剑呢。”

 “也说不定,据说宝剑有灵,豫章雷焕曾见紫电直冲斗牛,张华告诉他这是宝剑之气,上彻于天,应在丰城;雷焕即补丰城县令,掘狱基果得龙渊太阿二剑。后来他将太阿送给张华,自留龙渊,他自己曾说过,灵异之物,终当化去。果然不错,雷焕一死,他的儿子佩剑行经延平津,剑从间跃入水中,他派人入水去捞,即见两龙盘踞水底。

 依我看,这宝气恐怕就是剑气…啊宝气升上了。”

 逸云推开房门,奔至天井,果见一道五光华,长约百十丈,向皓月夭矫而上。突然,五光华突涨,逾十丈,以更急的奇速,一闪即向下急坠,刹时不见。

 “咦!今晚不对,怎么不往上升?反而沉入不见了呢?”

 “唔!恐怕有人在取宝了。”

 逸云心中一动,不再往下听,径出客店直趋南门,一出城便展开“光遁影”绝世轻功,向剑湖掠去。

 他来晚了,宝剑已投明主。

 初更一起,剑湖东南西北四方,隐伏了四批人,等待创气由何处上升,以便入水捞取。

 正南近濞水源头旁巨石左侧,枯草中隐伏着三名窈窕的身影,两个稍高的一身淡青劲装,背扎长剑,以同罗帕掩住面容,只留一双寒星似的双眸在外。那稍矮的娇小身影是水衣水靠,油绸包头,只出口眼鼻耳,手中握住一把峨嵋分水刺。

 月华刚升,传出声如蚊蚋的低语:“芸儿,记住,如果得手,速向西面入山,你师祖己布置停当,定可接应你身,绝不可留连,这些人交给我和珠姨。但愿天可见怜,念我母女身怀深仇大银,含羞忍辱志切复仇,让你能获此神物,一雪方家十七年毁家死父之恨。愿天佑你,孩子。”

 “妈,女儿定遵所嘱,你和姨妈要小心啊。恶贼们功力深厚,如无宝剑势难如愿,女儿将倾力以赴,相信上天定会见怜女儿的苦心孤诣,赐我神剑。”

 另一人说道:“英妹,我们非万不得已,不可使用花蕊金针,用子午问心钉退敌,银桃花最好也少用,免形迹。”

 “我理会得。珠姐,愁儿那边还是让我接应吧。”

 “不必了,能逃得过销魂香的人,并不多见,这可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。”

 月华行将中天,万籁俱寂,剑湖四侧,高手们屏息以待。

 斗转星移,三更正。

 蓦地里,湖面泛起了微波,升起一层薄雾。湖中心,突然冉冉升起一道纫小如丝的彩虹,冲霄而起,每升一分便涨大一分,矢矫如龙,破空飞

 水花倏溅,几声轻微水响,十数条人影悄然入水,向彩虹升起处泅去。身穿水靠的娇小身影也悄然滑入水中。

 片刻,湖中心飞溅,人影浮沉,剑还未找到,已经动手啦!

 水面上突然传出几声惨号,显然有人毙命了。

 剑气一经人血一冲,突然向下飞。同时,湖水鼎沸,巨壁立,恍如一座巨大的泉。在轰隆降的水声中,一条如水桶长约八丈的青龙,张牙舞爪飞腾在水面上,张鬣水。声势唬人。

 “糟!这是怪物,芸儿完了!”被称英妹的女人号叫起来,站起要往水里跳。

 “不可妄动!你去也是死。”珠姐一把抓住她叫,接着说:“瞧!那不是芸儿么?”

 巨龙腾跃之间,隐约可以看出背上有一个娇小身影,抓住背鳍死命不放。

 四周陆上隐伏的人,呐喊一声,纷纷退离湖畔,避开向岸上狂卷的如山巨,有些人被巨龙吓得拼命逃掉了。

 巨龙腾舞益急,百十亩大的湖面,被它扰得浊排空,声如雷鸣,连剑川州也清晰可闻。

 突然,龙背上的娇小身影,竟被扔飞五六丈之高,巨龙一昂巨首,双爪齐扬,张开血盆大口向小身影去。

 小身影就是芸儿,她百忙中临危自救,五朵银花入巨龙口中,双爪一到,她突然一提真气将下坠之势缓了一缓,沉肩扔腿,突变头下脚上,向巨口疾落,右手分水刺拼命扎入巨龙口腔,左手猛地扣住龙角,纤足向龙首一蹬,正待松手跃开逃命。

 半空里突然响起一声炸雷,刹时波倏敛,只有阵阵龙声,巨龙已经不见。

 芸儿手中多了一把绿柄绿锷,银芒如电的鞘宝剑,“扑通”一声,连人带剑没入湖中。

 芸儿一登岸,珠姐和英妹紧紧拥住她,同时向天大拜三拜,泪下如雨。

 珠姐突然跃起叫道:“芸儿,快走!”

 “留下宝剑!”左方有人大吼。

 “留下宝剑!”右面有人叱喝。

 后面也有人大喝道:“剑乃无主之物,见者有份。”

 人影急闪,喝声雷动,纷向三人身畔掠到。

 珠姐玉手一扬,骂道“不要脸!”乌光四,子午问心钉手而飞,银剑一闪,她扑截左方扑到之人。

 英妹也打出一把子午问心钉,挥剑向右拦截。芸儿剑隐肘后,向西急

 在芸儿将获剑之际,逸云恰好赶到,他还想入水诛龙,却不知龙就是剑所化。他为人忠厚,心地纯洁,一看宝剑己被小黑影得去,只有叹息一声,怔怔地看黑影上岸,叩谢天地。待其他寻剑的英雄们呐喊着赶到,要夺宝剑,他然震怒,绕湖东向动手处赶去。

 他来得正是时候,三十余名大汉中倒了四五名,其余的蜂拥而上,刀光霍霍,剑影森森,暗青子飞,围任珠姐英妹疯狂扑上。

 另一边,芸儿也陷入重围,银芒似电,八面威风,二十余名贼人近身不得,但她也走不了。所有的夺剑贼,无一是凶悍绝伦,功力深厚的高手,三个女人都告吃紧。

 珠姐一看身不易,突然叫道:“用歹毒暗器打发他们上路。”

 圈外一个旁观的人叫道:“看谁的毒,五毒庄的人,全是毒的祖宗,看本庄主的百毒飞雾可否治得了你们?你再用暗器试试?丢下剑,跪倒,本庄主从轻发落。”

 两女心中一懔,五毒庄三字吓了她们一跳,果然不敢妄动,心里暗暗叫苦。

 刚赶到的逸云,不由火起,猛地舌绽雷,喝道:“都给我住手!”

 这一声怒吼,震得湖面也泛起涟漪,恍若晴空霹雷,众人只觉耳中嗡嗡展响,气血一沉,不由呆住了。

 逸云徐徐举步进入斗场,向那自称五毒庄主冷笑道:“庄主爷,你老人家是想夺龙渊宝剑么?”

 庄主爷先是一怔,目光下,对面的人尽入目中,竟然是个面稚气的大孩子,不由火起。

 芸儿手中的龙渊剑,突然发出一阵剑啸,光华闪缩,宛似手飞腾。她双手紧紧握住剑把,口惊呼道:“龙渊!是龙尊者老前辈之物么?啊!你可别再化龙逸走哪!

 我多需要你助我啊!爹佑女儿…”

 “姑娘,宝剑有灵,它要归鞘了,喏!接着!”逸云在农下取出龙尊者给他的剑鞘,轻轻向姑娘抛去。

 姑娘不无怀疑,她赶忙向侧跃开;岂知剑发铿锵龙,似有奇异的力发出,剑鞘“刷”一声折向到,光华一敛。姑娘只觉手中一轻,神剑安静地连鞘耸举在她眼前,她:惊喜绝,口叫道:“前辈,你…你是龙尊者?”

 “姑娘,你走吧!休问来龙去脉,得剑是你的福缘,希望你毋负天心。”

 五毒庄主一听剑是龙渊,先是一惊,再一看小伙子根本不是龙尊者,雄心发,突然大吼道:“小子,你敢叫她走?快给我跪下,念你送鞘之功,饶你一死。”他恶狠狠逐步欺近。

 逸云嘻笑着说道:“庄主爷,你要是跪下嘛,倒还有个商量。嘻嘻!”

 “小狗找死!”他向前猛扑,“金豹爪”兜便抓。

 珠姐英妹娇叱一声,剑急点。芸儿也怒叱一声,神剑出稍,向前纵来。

 “慢来慢来!说是商量,用不着拼老命,呵呵!”逸云双手摇,不住呵呵大笑。

 怪!三女一男身不由主,被一阵软绵绵而无可抗拒的暗劲,缓缓送出三丈外。

 三女倒了一口凉气,惊得怔住了。五毒庄庄主张口结舌。额上惊出冷汗,浑身汗直竖,做声不得。

 “庄主爷,咱们还是商量的好,是要我跪呢,抑或是你跪?”他又向三女问道:

 “请问姑娘们,这位五毒庄庄主品行如何,能从实见告么?”

 月光明朗,武林朋友目力极佳,三女已将逸云的脸目看清,原来是个英俊的大孩子,不由失惊,谁相信这个有女人脸孔的大孩子,刚才信手轻摇,竟能将四个功力奇高的人,在毫无知觉间迫退三丈外?真是令人难以置信。

 珠姐忙说道:“小哥难道不知这五毒庄的底细么?”

 “在下确是不知。庄主爷,还是你自己说好些,这也是商量,你最好实说。”

 庄主不能说,他举手一招。突然,他身后八名凶悍大汉猛一伸手,八管银色圆筒,出八条黄烟柱,向逸云和三女而来。

 三女大惊,同声叫道:“百毒飞雾,小哥快退。”

 “月白风清,用不着雾,煞风景之至,不要!”逸云一面说,大袖一扔,黄毒雾如被罡风所扫,向后急飞。

 众贼齐声哗叫,四散逃命,但地下倒了十余名倒霉鬼,滚,不住哀号。五毒庄庄主大概已先服下了解药,他大吼一声,双掌齐推。

 他不用劈空掌倒还罢了,这一使用全力,立被一股奇猛的反震力,震得飞退两丈,惨叫一声,“咕咚”跌了个仰面朝天,一双胳膊骨裂绽,成了个没臂的英雄。

 逸云仰天长叹,惨然地说道:“庄主,我不想伤你,你却一再行凶,自食其果,何苦来哉?贪字之害,如同洪水猛兽,岂不可怕?”又对惊得脸无人的数十名悍贼道:

 “把你的毒银管留下,扶着同伴走吧!下次再发现你们用歹毒玩意害人,我不会饶你们的,快!”

 众贼乖乖地将银管扔下,扶起受伤同伴,一个个垂头丧气背着人走了。

 逸云将银管一一踏扁,踩入土中用土掩了,对三女说道:“好自为之,莫负神剑。”

 说完,洒开大步走了。

 “恩公,留下大名。”三女大叫。

 她们刚叫出声,只见青影从容举步。冉冉隐没,看似不快,但逐渐变小,瞬即隐没不见。

 珠姐骇然地说道:“这不是人,英妹。举步而行,冉冉而没,不是鬼就是仙,总之他不是人呀!”

 芸儿目注逸云隐逝之处,幽幽地说道:“姨妈,分明是人,他使用的神奇反震奇功,有点象少林的菩提禅功。”

 英妹黯然地说道:“几千年来,少林也不见一个如许年轻的弟子,具有如许深厚的功力。唉!但愿今后他不与我们为敌,不然报仇之望将成画饼。”

 “妈,这可以放心,他如与我们为敌,还赠我们剑鞘么?据女儿所知,当女儿握住龙角的瞬间,眼角瞥见他穿着长衫的身影,拔出一步入水中;黑一出,龙即化剑,那黑准是这剑鞘。要是没有他,女儿恐难逃一死,我…”

 “芸儿,别胡思想了,你血仇在身,不许想及其他。英妹,你和芸儿回百花谷罢,我和愁儿还得在江湖布置一切。这十余年来,总算不负所望,各地暗校皆部署停当,明年,我们当大举发动,报仇雪恨了。”

 “珠姐,珍重啊!明年,再回来接我们。”

 “姨妈,那哭书生的下落可曾探出?”

 “奇怪!他象神龙见首不见尾,自从闹了两次少林大雄宝殿后,不知藏身何处。据目睹哭书生的人所述,极象我那冤家;十年来,我走遍江湖,总无缘相遇,唉!不用提了,走吧!”

 剑湖重新归于沉寂,月华如水,星移斗转,一切如昔。

 逸云空手而返,将事实向龙尊着一一禀明。尊者不但没责备他,反而对他的磊落行为大加赞赏。由于神剑未获,尊者仍不放心,所以又留他苦练一年,并征得四海狂客的同意,收他做寄名弟子,将他造就成一朵武林奇葩,似逸云的盖世才华,加上两位绝代高手的加意培育,难怪他能冲破练武的成规,小小年纪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。

 这天是四月初一,也是逸云苦学两年艺成的一天。石中,白猿侍立一旁,龙尊者手擎佛道同源金像,对俯伏在地的逸云慎重地说道:“云儿,这一千钧重任为师亲与你,务必归还少林,以免引起江湖大劫,慎之慎之。你这次历练江湖,以两年为期,即返家以安我心,令尊亦可为你行加冠之礼,也该成家慰尊堂之念。此去切记不可妄杀,以你目下的功力,江湖能与你一争短长之人,恐亦无几,举手投足之间,即可杀人于无形,多造杀孽,即增为师罪愆,好自为之了。如找到你师叔朗月和尚,须亟力劝他回头,万不得己,可代为师清理门户。那持有龙渊剑之人,如非正道之士,可收回自用。今将金像付与你手,一切谨慎,切记切记。”

 逸云三拜谢师,跪接金像纳入怀中,禀道:“云儿谨遵师父金谀,以金像亲少林掌门入,弟子将全力以赴,俾不负恩师所望。至于行道江湖,云儿绝不滥杀,免伤天和;对师叔云儿将以至诚恳请,但愿师叔能回头是岸。师父珍重,云儿去了,两年后,云儿将返家永依师父座下,以尽弟子之礼。”

 说罢,再拜而起,躬身退出外。在外门后,向白猿行礼,叮昨道:“云儿去了。

 师父日常起居,还请大仙多为费心,如有要事,请移驾到舍下找家师相商。大仙珍重。”

 白猿裂着嘴笑,亲热地和他拥抱片刻,互相行礼,依依—而别。

 第二天,他拾掇一切,向四海狂客道别。四海狂客一再叮咛他一切小心,最后将扫云山庄的位置告诉了他。要他通知忘我山人周三叔,或者闲云居士辛大伯,将十八年来的变故通知他俩,顺便致意问好。

 他辞别恩师,华如峰夫妇已在内厅相候。如峰正问道:“云儿,十八年来,你可知道你逸云两字的由来么?”

 逸云一怔,红着脸答道:“云儿不知,请爹爹明告。”

 “你妈会将内情告诉你,你好好记住了。”

 段氏便将曲靖途中遇贼,方逸君伍云英飞骑解围,得全性命的事一一详说了。如峰接着道:“华家一门老小能有今,皆是方家恩人夫妇俩所赐,十八年来,大恩未酬,耿耿于心。方恩公一家,皆是武林人物,这次你历练江湖,为父将此事道出,就是要你务必找到方恩公一家,力所能及,尽可能替华家酬恩。说严重些,即使不惜一死,办义无反顾,绝不可负我之望。”

 逸云唯唯应诺,并将方家夫妇的概略问明,这才返回内室。为免佛道同源金像生出意外,他取出一碗水银将金像浸入,金像立时成了银像,揣在怀中准备明晨上道。

 午后,甘龙造府拜访。年轻人自有他们的天地,两人在逸云的书房中深谈。客套一番,甘龙豪迈地笑道:“云弟,所峰叔说,你将远走湖广省祖茔,恰好我有事亦往湖广一走,你可愿随我一同走一趟么?”

 “大哥好意,小弟心领,不知大哥到湖广有何贵干?”

 “还不是押镖?重庆府分局昨传信前来,说有一批红货需运武昌府,这批红货十分贵重,要家父慎重派人押运。重庆到武昌,走的是水路,水路朋友与敝属甚有情,不必担心。家父不愿前往,但为了安全,命我和二弟三妹走一趟。我想起你也要往湖广,何不同行也有个伴儿呢?”

 逸云笑道:“大哥是管我的饭呢?抑或要我撑船?哈哈!”

 “就算是管饭罢。有你这打虎英雄在,小贼怎敢上门找油水?哈哈!”

 “大哥取笑了!水上没老虎,没机会给我侥幸,我还是走贵州算了,免得拖累你们。”

 “不成!反正你去也得去,不去也得去。”

 “大哥,其理安在?我是手无缚之力,胆小如鼠的人,万一强盗劫镖,吓死了才冤呢!”

 “鬼话,三妹说,那晚亲见你扔石子赶大猫,谁说你胆小如鼠?好啦!别推托,要你同行,其实是三妹的意思。你要不同行,只有劳驾你向她说去。”

 “三姐就会作人,我能干啥?”

 甘龙叹口气说:“也怪三妹不得。她对你是一往情深,可是你却睁着眼装傻,而且你也确是提不起,要你跟我们练拳脚你不肯,她只能徒呼荷荷。二十岁的丫头,再不出嫁就太晚啦!这次武昌府有一房远亲,也是武林有名的人物,托人传信到昆明,向家叔致意,要结这门亲。三妹是三心二意,把持不定,她要和你同往,给她拿主意,你要不去,她会恨你一辈子。”

 “大哥,我去又有何用?说不定反而坏事哪!”

 “那也是无法之事,你真傻么?她并不是要你出主意,而是要将你和那人比较哪!”

 “我更不能去,大哥,这…这…”

 “别这了,我和二弟都不怪你。老实说,我们还真希望你是我们的妹夫。唉!这是缘,不能强求。你写得一手好字,劳驾,替我们照管文牍琐事,到了武昌事毕,我亲送你到泊罗一走。”

 “要有强盗劫镖…”

 “放心,云弟,三妹会照顾你。再说,要劫鸿安镖局的红贷,不会那么轻易的,哈哈!好啦明儿见。”

 “就这么办,明早一准前往尊府会合。”

 由大理入川,惟有出贵州北上比较好走,远是远了些,但较为方便,这是鸿安镖局云贵川的走镖路线。

 三男一女四匹健马先到昆明,护送一批红货到贵,然后悄然北上,由松坎河入川,晓行夜宿,一路无事。

 逸云是一身青褂,着褡裢,一头黑亮长发挽在项端,既不象生意人,更不象农家子弟,但那绝世的风姿,却至为抡眼。

 甘龙兄弟一身青色劲装,挎刀背威风凛凛,甘凤仍是一身红,劲装将她一身衬得惹火之至,红巾系发,粉面桃腮,亮晶晶的美眉,令人心动的樱桃小口,前双峰竞秀,小蛮只胜一握,鞍旁长剑,显得妩媚而又英气胜过须眉,她是一朵盛开的花,一朵带刺的红玫瑰。

 甘龙兄弟走在前面,逸云在中,甘姑娘后面紧跟。这一带山高路险,马儿也心惊胆颤,逸云竟然不太害怕,甘姑娘却芳心忐忑,替逸云担心。

 尧龙山一过,山势往北选题而下,进入了綦江河谷,险峻便少了。

 正通过尧龙山,越过两座山路,猛听一声凄厉的长啸破空顶来,接着桀桀大笑如期而至,声如枭鸟夜啼,令人骨悚然。四匹马同时止步,逸云掩住双耳,说道:“难听啦!这是什么畜类的声音?”

 “云弟,别胡说。”甘姑娘赶忙制止他往下说。

 甘龙翻身下马,亮声儿叫道:“鸿安德局甘氏三兄妹,惊扰瞿老前辈仙居,借道赴川,老前辈休怪。”

 “你们来得正好,过来,别呆在那儿。”声如裂帛,十分刺耳,发自对面山麓。

 “晚辈听候吩咐。”甘龙说完,跃上马背,四人同向下走。

 逸云微笑着回头问道:“三姐,这人真是个人么?”

 甘凤面色紧张,闻言不由一笑,随又一正说道:“别大声让人听见,咱们就可见到那人了呢!”

 “三姐,你面现惊容,难道说这人会对我们不利么?”

 “很难说,这人乃是川南一霸,名叫狂魔瞿非,踞居这一山林左近,凡是经过此地的人,要偶然碰上了他,准有麻烦,假使刚遇上他发狂,那就…”

 “就有天大麻烦,是么?”

 “是的,不死者几稀。”

 “大哥与他有情么?”

 “情谈不上,反而被他毁了我们两次买卖,有苦难说。”

 “大哥英雄盖世,怎不诛了他?”

 “他功力奇高,我们惹他不起,只有低声下气,但求平安无事就成。别说了,到啦!

 瞧唉!造孽!”

 百十丈山口转角处,一株大树下,坐着一个怪人,一头蓬发,其青灰,身披一袭血迹斑斑灰色齐膝直裰,下身破夹,一双大赤脚,身材高大,坐在地下也有五尺高。

 他脸上够唬人,赤眼塌鼻,短眉阔嘴,獠牙森森,脸无四两。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,正将身前一具赤身体的男尸,一条条筋慢慢撕下放在一旁,鲜血了一地,尸体显然刚死不久。

 逸云只觉头皮发炸,也暗中气涌如山。

 相距十来丈,甘龙招手要大伙儿下马,大踏步向前,距狂魔文外躬身一礼说道:

 “老前辈宠召,晚辈恭聆教益。”

 狂魔连眼也末抬,正将尸体的肚中脏腑缓缓摘出。

 姑娘侧转螓首,不敢正视。

 逸云却以手蒙脸,突然惊叫道:“吓死我了!这像是野兽食人,天哪!这人是兽么?”

 他这一叫,甘氏兄妹吓了个魂飞天外。

 甘凤赶忙把他挽住,用玉手掩住他的嘴,急声轻喝道:“云弟,你胡闹,糟!”

 狂魔缓缓抬头,扫了众人一眼,甘龙兄弟吓得倒退两步。倒拍一口凉气。狂魔目光落在姑娘和逸云身上,打量好半响,突用那不像人类的声音说道:“甘大师父,这人是谁?是红货么?”

 甘龙答道:“那是晚辈邻居,往湖广省亲,顺道同行。”

 “叫他不用去了,留在这儿。”狂魔若无其事地说。

 逸云突拉开嘴上玉手,尖声叫道。“留在这儿替你煎人么?呸!不干!吓死人。”

 “小东西,煎你自己的,知道么?不干也得干。”

 “前辈…”甘龙结舌地说,但狂魔已打断他的话道:“你们也不必到重庆去了,乖乖回头,那一批红货保不得,管叫你出不了三峡,老夫这是好意。”

 甘虎突然问道:“为什么?”

 “为了老夫也有一份。为保鸿安镖局今后的命运,你们还是听话的好。”

 逸云又口道:“三姐,你不是说这怪物叫狂魔么?他并不狂,那是故作神秘欺世盗名。老怪物,我说对了么?”

 “你说对了,可是你没有再说的机会啦!”狂魔说完,发出一阵狞笑,缓缓站起。

 甘龙大吼一声,掣下金刀,向后喝道:“你们快走!”

 “哈哈!甘大镖师要向老夫动刀,奇闻!奇闻!”狂魔将一双血手在衣裳上连擦,又说:“让你砍三刀,谁也走不了。”说完,向前徐徐举步。

 “怪物要行凶,哪位相公请出来劝劝他啊!”逸云尖声大叫,并向山嘴处招手。

 众人全都一怔,那儿根本没人。

 突然,一阵动人心弦的哭声在那儿传出,转出一个一袭青衫,头戴儒巾,却肮脏落魄的高大人影,踉踉跄跄向这儿走来,清秀而苍白的俊面,挂了泪珠,他一面哭,一面念道:“天地茫茫人何去?世间处处有青山,红颜白骨成灰土,生痛含哀我自残。九华一别天人隔;可叹人间尽畜生,呵…”

 狂魔怒叫道:“穷酸,你要哭,等会儿再哭,给老夫快滚!”

 穷酸拭净泪痕,睥睨了狂魔一眼,突又大哭道:“呵呵1你也是畜生!呵呵!我替你哭哭罢!”

 逸云笑说道:“相公,这妖怪不值得你哭哪!你哭的是红颜知己,哭的是世态可悲;这妖怪已无人,值得你哭么?”

 狂魔鬼嚎一声,伸手便抓。

 甘龙正挥刀,形势已变。

 穷酸大袖猛扔,“嘭”一声是风四,和狂魔换了一招。穷酸退后一步,狂魔马步虚浮,连退三步,赤服似在冒出火来,脸显惊容。

 穷酸向逸云凝视半晌,突然说道:“小友,你知道什么?”

 逸云道:“言为心声,颠狂因为世人所笑,但其中不乏痛苦真情。相公,小可多言了。”

 “你高姓大名。”

 “小可华逸云,相公上姓?”

 “十八年来,姓名早死,不说也罢。”突然一袖扔出,叱道:“滚!你早该死了!”

 狂魔乘隙扑上,岂知被穷酸发觉。

 “拍”一声响,掌袖发暗劲接实,同时飞退五步。刚才狂魔骤不及防接了一招,几乎出乖丑,这次以全力进搏,所以功力悉敌。

 两人全都脸上变,各自默运神功,徐徐欺近,将作生死一搏。在两人将出招的瞬间,逸云突然手舞足蹈,向狂魔尖声大叫道:“相公,揍他!这怪物人全失,打出他的心肝来。”

 两人就在叫嚷声中扑上,狂魔双爪“上下征”上抓肩,下兜腹。穷酸左袖“罡风扫云”右袖“惊涛裂岸”兜心猛扔。

 “叭”一声响,狂魔前挨了一袖,骨尽裂,腹腔粉碎,心肝五脏了一地,尸身飞跃五丈外,“噗”一声掼倒。

 穷酸呆住了,狂魔竟然毫无内劲发出,自已这一袖哪有如许深厚的功力?他怔怔地看着狂魔的尸体,难以相信这是事实,两人的功力本就相等嘛!宁有此事?

 “谢谢你,相公,我们走啦!”逸云说。

 穷酸突然猛省,转身死盯着逸云,不对!这娃娃还是个大孩子,除了俊美二字外,并无一丝练家子的气味。他再打量甘家兄妹三人,也不对!刚才隐身在旁,已看清这三兄妹恐惧的神色,绝不是他们暗中下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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